“他是因为老早就投靠了大长公主府啊!他的任务,就是让你相信他,然后利用你,说服宫里的皇后娘娘,交出皇后娘娘多年的经营所得。譬如,连甲申都不知道的,入宫的密道,和邵家埋在卫军中最后的力量。”
二皇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周謇狠狠地瞪着秦煐,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哭丧棒。
“二兄,你的母亲、胞姐和女儿,按照他们的计划,此时已经落在了他们手里。他们唯一想要让你做的事情,就是让你亲手了结我和父皇,谋朝篡位的罪名,他们可不替你担。”
秦煐淡淡地说完,再次看向周謇:“周表兄,所以其实你周家,才是那个无情无义、没脸没皮、利欲熏心、被权力怪兽吞噬了的,衣冠禽兽吧?”
这种骂法,令建明帝痛快地连连捶着御座上的凭倚,砰砰作响。
周謇自是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再次往后退了半步。
“小三郎,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正气凛然。”
一个苍老、中气十足、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了起来。
咚、咚、咚。
是拐杖的声音。
看着一步一顿、龙行虎步而来的召南大长公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包括建明帝,除了沈濯。
召南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沈濯脸上,顿了顿,不在意地移开。
不过是个博关注的丫头片子而已。
不到时机,沈濯也不太愿意鸟她。
一个为了权势虚名,自己变成了怪兽的老太婆而已。
只是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想要对召南行礼,再尊称她一声大长公主了。
召南也不在乎这些,只是饶有兴趣地对着秦煐缓缓开口:“小三郎,你不是一直都标榜自己对先吉妃多么多么怀念么?天下皇帝都说自己是以孝治天下,所以你想在这个孝字上占一个先机。这我们大家都能明白。
”但是,你那生母,是怎么死的呢?当真是产后失于调养么?那又为什么你父皇杖杀了所有旧宫人?为什么你生母的两个陪嫁,有一个被皇后活活打死在你面前,另一个得去了寿春宫才能保命?
“你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查,而是,不能说,对吧?只要你胆敢拽起这个话头,你这个太子之位,就坐不稳了。
“你也不过是个名利之徒,有什么资格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冲着我们指手画脚?你,你姐姐,你妻子,哪一个,都不是道德完人。”
秦煐木然看着她,忽然长揖欠身:“召南姑祖母,在无视亲人性命这一条上,在座的谁都不如你。所以,道德完人我们自然不是,但是我们都比你强一些。”
“无视?这个我可不认。”
召南笑了笑,看向建明帝,“我今天,就是来给我的亲人讨公道的。我的孙女,我的两个儿子,我的丈夫,还有,我的兄弟,我的,父亲。”
众人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变差,直到最后。
老喻王更是脸色苍白,身子一晃,跌坐在座位上,浑身抖作一团!
“我的孙女儿是邵家人杀的。因为这个,二郎、皇后、安福,我都没打算放过。哦对了,还有长乐。那三个现在都应该已经被处理了。只差一个二郎。
“我本打算最后赏给二郎一杯毒酒,现在看来,倒不必那么大费周折了。”
天下太平 第一零三一章 活周行
“我知道你们都疑惑。尤其是疑惑我为什么要把我父皇的帐也算在当今的身上。别急,今儿夜长,我一点一点的,都告诉你们。你们就能明白过来,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清理门户了。”
说到清理门户之时,召南还轻松地伸出手,指了指同样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御座上的建明帝。
“进来吧。”
召南回头看着殿门,慈祥地招呼了一声。
一个中年男子高冠博带、雍容华贵地走了进来,站到召南身边,拱起手:“母亲。”
又冲着老喻王等人一一轻唤:“小舅父。甘棠,蒹葭。”
最后抬起头来,看向建明帝,直直站着,目光中闪过怨毒,却又垂下眼帘,微微低头:“二表弟。”
“周,周行!”
老喻王蓦地瞪大了昏花的老眼,手指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你是,你是,周行!大姐,这是,这真的是,行郎?”
召南轻轻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缓缓颔首:“是。”
原来如此!
沈濯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些散落在各处的线索,终于被最后出现的这个人,都串了起来!
她的两只手抬了起来,啪地一声,拍在了一起:“这就对了!我说那么多不合理的地方无法解释,原来你还活着!这就都说得通了!”
召南微微蹙起了眉头,满面不悦地看向沈濯:“大人们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呵呵!大长公主如今是大秦宗室里辈分最高的一个人了,所以就总是喜欢倚老卖老,说旁人是小孩子,旁人不经世事,旁人什么都不懂,旁人吃的饭还没你吃的盐多。其实,吃盐太多,会得病。浮肿,头晕头疼,肠胃不适,还很容易骨折。”
沈濯终于开了口,却不肯站起来,而是闲闲地倚在一个从秦煐座位上悄悄顺过来的凭倚上,满面笑意地看着召南大长公主。
召南的目光转冷。
她年纪大了,沈濯说的这些症状,偏巧,她都有。
“我知道您憋了一肚子的话。不过我这个人,大家都知道,生来就是招人讨厌来的。所以,我不打算让您痛痛快快地说。”
沈濯弯了嘴角,转脸看向建明帝,坐直了,叉手欠身:“儿臣欲放肆,还请父皇不要动怒。”
小东西的!
终于肯出手了!
建明帝哼了一声,挥挥手:“大家都坐吧。”
然而目光扫过站在下头的周行时,他的脸上仍旧有一丝不自在。
绿春往左右看了看,早就噤若寒蝉的宫人们重新活过来一般,都又有了表情生气。有几个机灵的,忙搬了一个坐榻,放在了召南大长公主的座位旁边。
周謇恶狠狠地盯着沈濯。
召南也冷冰冰地站着不动。
反而是周行,缓缓地走到了那个坐榻旁边,回头招呼他二人:“母亲,謇郎,过来坐。”
召南深吸一口气,拐杖提起,咚、咚、咚,慢慢地入席,坐下。周謇随在她的身边。
秦煐早就归了座。如今站在中间的,就唯有二皇子一个人了。
沈濯怜悯地看着他:“二皇子被人利用了一辈子。一边想当坏人,一边想当好人,终究还是贪图权势四个字误了你。你母亲姐姐和孩子都没事,请坐吧,咱们今天,的确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撕擄明白的。”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二皇子低下头,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却还是一步一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当今的陛下,为了跟天赐争皇位,给天赐和我儿下药,害得天赐被圈禁二十余年的事情,今天要说明白么?”召南不想让沈濯抢得先机,不等二皇子坐稳,张口便将最重要的消息放了出来。
甘棠目瞪口呆,双手狠狠地互握在了一起。
“嗯。然而湛心大师却亲口告诉我说,那药,是他自己准备了,打算下给他的表兄侍读,和一位姓铁的侍卫的。”沈濯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
周行和周謇脸色一变。
召南微微皱起了眉头,终于开始正视沈濯:“你和你父亲去大理寺审天赐,他竟然真的对你说了那些事?!”
“不。”沈濯笑着往前探了探身子,手指扣在条案上,“他只跟我说了这一件事。否则,我又岂会苦苦地等大长公主您到今天?!”
召南紧紧地盯着她,嘴唇轻轻地抿了一抿。
沈濯毫不示弱,也直直地与她对视,轻轻地翘起嘴角,笑了笑:“那个姓铁的侍卫,是甲申的亲侄儿。你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布下了局。所以,那个侍卫到死都一个字没说。你连一个内侍的骨肉亲情都利用到了这等地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太子的道德?”
“等等,等等!”老喻王捧住了头,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你说当年那个被杖毙的侍卫是甲申的侄儿,而且是我大姐早就准备好要牺牲的人——我大姐怎么知道他会牺牲?他进宫不过是保护当时要去做侍读的周行罢了!”
“对呀,她怎么知道,那个姓铁的,一定会死?”沈濯笑眯眯地看向周行,“周家表舅,您那时候,为什么要给天赐太子寻说书的解闷儿?而且,还说的都是些秦楼楚馆的事儿?尤其是小倌儿的事,为什么描述得那么清楚?又是为了什么,故意在天赐太子跟前,与铁侍卫亲密非常?”
周行垂下了眼帘。
“天赐太子本来专心国事,当今陛下也安分守常。可是忽然有一天,一件事情被挖了出来。那就是,曾经有一位乳娘,无意中,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就是:当今陛下,才是头一个出娘胎的人,他才是长子。”
沈濯的手指在桌子上又轻轻扣了扣,“那个乳娘死了。先太皇太后很快就解决了这件事。但是我想问问,这个乳娘,是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