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气苦,却也只能跟妻子发牢骚。
“太子殿下不是发了誓绝不纳妾的?哪里来的后宫争斗?”罗氏奇怪地看着丈夫。
沈信言斥她:“幼稚!这个话,微微信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当真?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爱好颜色?如今微微春蕾初绽,对那小子来说,自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十五年、五十年后呢?他是早早晚晚会采选纳妃的!”
罗氏笑一笑,低下头,伸手轻轻地抚着肚子:“你不是一生只守着我一个?朱家姐夫也是,陈国公家也是。所以,别说什么必定的话。只要有一半的把握那孩子能守着微微一个人,咱们就该帮着微微把这一半变作十成。
“而不是先给微微做好另一个心理建设。毕竟,只要她做好会让其他的女人进她后院的准备,那就一定会有其他的女人进她的后院。”
沈信言呆呆地看着罗氏,半晌,展颜一笑:“夫人所言极是!”
……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六月初二,上上大吉。
这天一大早,罗氏、沈谧、沈讷、沈信昭都是丑时起身,不过丑正便都赶到了如如院来。
可一进院门就被耿姑姑挡了驾:“别着急。太子册立大典流程繁复,等到祭天告庙完毕回到宫里,至少要到午时末。所以虽然礼部说让大小姐辰时就要准备停当安静等候,可其实并用不着。我让大小姐照常睡照常起呢。夫人回去歪着吧。三位姑太太……”
“我们去我院子里等等。”沈讷抢着说。
为了让她在家里住得踏实,韦老夫人特意将棠华院收拾了出来。因隗粲予成亲后搬出了沈府,如今洗墨斋也改成了施骧的住处。
所以沈讷忙把沈谧和沈信昭邀去了自己的住处,三个人再假寐一时,等待时辰。
一直到了卯时,沈濯才慢条斯理地起床、沐浴、梳头。
耿姑姑气定神闲,甚至还照着平日里的习惯,上了一桌子粥饭菜肴:“先吃了朝食。”
罗氏等人听见消息,一边苦笑,一边倒也定下了心。
直到辰时,梳头妈妈们才开始妆点沈濯。
明镜之前,沈濯恍惚着先看着自己变得鲜艳妍媚,接着就看到后头坐着的母亲用帕子不停地擦着笑容下的泪水。
正给她上最后一层妆的宫里姑姑忙道:“太子妃可哭不得。花了妆还得重来,那可就不赶趟了。”
沈谧忙推罗氏:“外头有人问事,我们不清楚,还得你去瞧瞧。”
罗氏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伤感招惹到了沈濯,低头擦着泪答应着出了门。
眼看着母亲略显臃肿的背影出了门,沈濯伸手扯了块帕子,垫在眼睛下头,泪如雨下。
沈谧皱了皱眉,道:“濯姐儿,皇家有规范,若误了事,问责的不仅是你一个,还有你爹娘。你娘孕中多感,你却一向懂事。此刻不能太任性。”
沈讷回头看了沈信昭一眼。
沈信昭会意,上前去微笑着拍了拍沈濯的肩膀,道:“我去瞧瞧你娘。”
沈濯道了谢,深吸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展颜微笑道:“大姑姑说的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耿姑姑说过的,最后的口脂先别上,过一会儿再给她吃些东西。”沈讷插话,却是对着梳妆姑姑说的,转了头,又问:“老夫人刚才说要过来,走到哪里了?”
沈谧转身出去:“我去迎一迎。”
话音未落,朱冽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微微呢?微微呢?!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濯笑着回过头来,朱冽和欧阳试梅扶着肚子已经明显隆起的裴姿走了进来。
“哗!”朱冽看着沈濯的脸,眼神中明明白白的惊艳。
欧阳试梅与裴姿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净之很适合这样的大妆。”裴姿上下打量着她,捡了一个座位坐下。
沈濯笑:“这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话不是这样讲。这样品级的大妆,又是你这个年纪,你这个体型,稍差一点的人,就只能看见凤冠,瞧不见人了。你还好。压得住这些琐碎。”欧阳试梅走到她跟前,替她拂开一条步摇流苏。
“微微,我们三个商量着,给你送了一匣子金豆儿来。”朱冽口快道,直接便把一个食盒大小的匣子重重墩在了桌案上,又冲她挤眼:“这是涔姐姐和沅姐儿教我们的。”
“这样大的匣子,也就是你搬得动!”沈濯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着前事,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大小姐,外头传来消息,大典已经结束。您用一盏燕窝粥,也就好上口脂了。”
耿姑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沈濯忽然觉得,开始紧张。
天下太平 第九零八章 大婚(下)
外头一直乱哄哄的。
沈濯坐在翟车里,看着手里预备遮面的百鸟羽毛团扇,心里头的那份儿乱劲儿,跟外头也没什么区别。
当年先戾太子大婚时,满京城的人都跟着热闹。后来又拿着二皇子和新罗公主的大婚作比较。自己还曾经跟着朱冽她们一起去朱雀大街看热闹……
想到自己刚才出门时,哭成个泪人儿的朱冽,沈濯深吸了一口气。
又不禁想起刚才听说,秦煐忽然闹幺蛾子,想要行亲迎之礼,像寻常人家的新郎官一样,亲自来接自己。
被建明帝训斥,被御史台讽谏,接着被长公主、公主劝阻,都没成,执拗地非要走这一趟。
最后沈信言实在忍不住了,阴恻恻一声:“臣没听清楚,殿下再说一遍。”
秦煐立马认怂,乖乖地缩在建明帝跟前当了鹌鹑。
御史台很不爽,转过头来又去讥讽沈信言:“三师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如今看来又多了一个太子泰山啊!”
沈信言淡淡地答了一句:“本官是礼部尚书。典礼的仪程乃是我礼部做的,太子殿下若有不同意见,本官难道还不能问问清楚了?”
建明帝装聋作哑。
满朝无人作声。
绿春肚子里都快笑转了筋,转身命小内侍急报沈家。
净瓶抽空儿就把这个事儿学给了她。
沈濯觉得今晚好像就应该直接把秦煐关在卧室门外,让他去睡书房。
听说过不少砸别人婚礼场子的,砸自己婚礼场子的新郎官,还不是因为想退婚的,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想到这件事上,沈濯的紧张情绪荡然无存。
所以在一应繁复的仪式后,接过宝印文册向上谢恩的时候,沈濯还能眼尖地发现,本来该在上头坐着的帝后,变成了建明帝自己。
不错不错,既没有这个时候把邵皇后放出来恶心自己和秦煐,也没让鱼妃坐在那里膈应满朝文武。
不过,今天的册封礼上,沈濯在宗亲一列里没找到召南大长公主,却看见了周謇。这令她十分意外。
还在“抱病”么?
放了话要在太子大典之后对付邵皇后的周謇,竟然还敢这样玉树临风地站在含元殿里,真是好棒的心理素质!
只是——
沈濯的眼神一转,垂下眼帘。
为甚么她觉得看见了朱凛表哥在哭……
满脑子里有的没的瞎琢磨着,她和秦煐终于并肩上了御赐的肩辇,返回了东宫。
“东宫那里,我跟你差不多,也不太熟。你别紧张。咱俩慢慢逛。”秦煐刚坐踏实,就当着万人的面,悄悄从袖子底下伸过手去,抓住了沈濯的细腻手掌。
“你放开手啦!人家能看出来!”沈濯尽量不动嘴唇,可是额上的青筋已经在香粉之下暴了起来。
趁着肩辇转弯,秦煐瞟了沈濯一眼。
嗯?!
脸都红成那样了?
怕惹急了她,秦煐赶忙把手收了回去:“我是怕你紧张。”
“我紧张你个绿皮蓝眼大头鬼。你给我闭嘴不许说话了。”沈濯的确很紧张。她很紧张会被发现两个人当众携手。
御史弹劾什么的,她没放在心上。
可是……
沈濯深吸了一口气。
这种事,难道不该是夫妻间最私密的时候才会做出来的举动么?
他们俩连洞房都还没入呢,这样做真的好么!?
洞,洞房?!
天哪,看看她都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沈濯又走了神,等再清醒过来,她已经在寝殿里了。
“启禀太子妃,这春安殿虽然小些、偏些,但是干净齐整。太子殿下之前吩咐过,宜春宜秋两宫陈旧,须待日后翻修才能使用。另外太子处置公事的丽正殿的后殿也封了起来。”
耿姑姑满面憋不住的笑容。
沈濯愣了一愣,想起先戾太子在东宫这几个宫室里闹出来的腌臜事,不由得心下熨帖。
秦煐跟她一样,嫌那几个地方恶心。
“那太子寝殿呢?”沈濯不禁问道。
耿姑姑一边指挥着玲珑给她拆头卸簪环,一边抿着嘴笑:“太子殿下说,他和太子妃住一处,要的哪门子的寝殿?”
沈濯面红耳赤。
还没等她脸上的热度褪下去,只听见秦煐懒洋洋地打着呵欠道:“我沐浴完了,我先睡了,我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