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春一脸正义,却不妨被建明帝又是一脚踹在腿上。
“朕年轻的时候怎么了?!别说旁人了,就是三郎的母亲,吉妃。朕当年宠她宠得,都快赶上皇后了吧?她轻狂了么?”
建明帝几乎是对脸儿质问绿春。
绿春撇了撇嘴,别开脸,低哼道:“十天有八天称病不去清宁宫,还不叫轻狂啊?”
建明帝看着他的胖脸,叉着腰眯起了眼:“三郎可是快回来了。你这个话,传到他耳朵里试试!朕包你一个月吃不着正常味道的菜饭!”
“陛下,饶命啊!”绿春一声哭嚎,噗通跪倒。
第六七九章 有效威胁
因只是纳平妻,沈府并没有邀请多少人来,尤其是自家的案子刚刚宣判的情况下。
所以当马车上的沈恭满脸不高兴地质问为什么只派了一个下人来接他的时候,荆四只是恭恭敬敬地告诉他:“没法子,三爷在府里占着手,等您回去呢。”
一听是温顺的小儿子在家等着自己,沈恭顿时心神舒畅起来。
虽然是崇贤坊派了人来接自己,而非修行坊……
沈恭的心思转到了判了剐刑的次子沈信诲身上,不由得黯然神伤。
这个结果,可怎么跟孩子娘交待啊……
要不在崇贤坊多住几天?躲一躲。等衙门跟她说了判决,她在家里哭闹完了,自己再回去,说不定就好些了。说不定,因为没了诲儿,她没人养老,还能让自己再纳个妾呢……
沈恭一路心情起起伏伏,终于到了家。
门口正在放炮仗。噼噼啪啪的热闹煞。还有大人孩子高声说笑的声音。
哟,这是给自己去晦气呢吧?
沈恭只感觉已经缺失了一年多的老太爷的派头又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端起满面的得意笑容,等着马车进了门,又拐了几个弯,才停了下来。
荆四挑起了车帘:“老爷请下车。”
沈恭慢慢吞吞地从车里弯腰出来,扶着荆四的胳膊下了车,板起了脸:“我才离了几日,这府里就这样没规矩起来?刚才你怎么赶得车?绕来绕去的,这是到了哪儿了?”
“回老太爷的话,怕您在大理寺吃了苦头腿脚不爱动弹,所以特意把车赶到了内院。这不是春深斋门口么?里头自有伺候您身边细事的丫头婆子们,小人的手脚粗苯,仍旧回外院去伺候了。里头已经备好了柚叶水和干净衣衫,您先解解乏?”
荆四满面笑容,躬着身,句句都说到了沈恭的心坎儿上。
沈恭高高兴兴地进了院子,接上来的两个小厮一口一个“老爷委屈了”,哄得他飘飘欲仙,越发下定了决心先在崇贤坊住一阵子再说。
泡进了大大的木澡捅里,小厮们手脚麻利地给他洗了头又擦了背。一边轻声细语地告诉他米氏娘家已经完了,而米氏病重,已经挪去了庙里祈福等事。
沈恭听得眉心乱跳,哼了一声就想开骂。小厮们立即温柔地请他起身,要给他再换一桶干净热水,好给他梳头拿肩。
待他享受完了,起身穿上干净衣衫,小厮们又笑着捧上了一身簇新的宝蓝长袍:“因为没人照看三爷,所以老太爷做主,给三爷纳了一房平妻。您没回来,也就没敢办仪式。如今外头吉时已到,您请过去受新媳妇的礼吧?”
沈恭这才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知道你们一家子没一个是真心孝敬我的!我不去!平妻也是妻,儿媳妇家世如何人品怎样嫁妆多少,我没点头,他敢成亲?你让沈信行给我滚进来,好生跪在我跟前,一桩一件地禀报!”
小厮也不恼,笑着直起身来,长袍从沈恭的手边拿了开去:“老太爷本来说,既然已经分了宗,大爷和三爷都跟您就没关系了。有他老人家出面,就足够了。
“是三爷想给您去去晦气,省得您心里总是惦记着秋后要千刀万剐的那个弑父凶手。您要是不领情,也随您。
“只是这崇贤坊的宅子,早年间就分清楚了,跟您是没有关系的。陛下说了让您回自己的家禁足,不许出府。那小的们就吩咐套车,这就送您回修行坊?”
沈恭气得捶着床吼家门不幸,竟出不孝子。
小厮们这个时候却不再有任何犹豫,上前几步,抱手的抱手,摁脚的摁脚,不过三五息间,已经把沈恭捆成了一个粽子,嘴里结结实实堵上了一张帕子。
这个时候,外头有个清凌凌的年轻女子声音响起:“那边花轿已经出门了。你们这里怎样了?”
一个小厮忙跑了出去,平静禀报:“一切不出小姐所料。”
“嗯,用不用我去瞧瞧?”
沈恭终于辨别了出来,这是沈濯!
他顿时胀红了脸,气得拼命打着挺挣扎,嘴里“呜呜”地出声。
小厮有一丝犹豫,这位沈老爷的样子,鬼上身一样,只怕自己是搞不定的。一躬身:“老爷的肝火旺,小的们的话一概听不进去。若是小姐能劝两句,那敢情好。”
沈濯点点头,施施然走了进去,看到床上已经气得目眦欲裂的沈恭,精心描画的翠眉高高扬起:“哟。这是骂谁了?吓得你们连我祖父的嘴都敢堵上了?”
“回大小姐的话,”小厮接得顺当无比,“骂陛下来着。不满意陛下让他老人家在家里禁足。小的们不敢听,劝不住,只得这样了。”
我!我我我什么时候敢骂皇上了!?
栽赃!
可沈濯却满意地点着头道:“这就对了。咱们家祸事够多了。这时候再加上怨望一条,陛下把恩典都收回去,祖父怕不得得老死云南,再无回京之日了?”
沈恭浑身一抖,立即便停止了挣扎。
沈濯轻轻地笑了起来:“祖父,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形势比人强。陛下跟前,你毕竟还是需要我父亲给你说好话的。消停些吧。”
说完,也不管沈恭是什么反应,转身走了。
小厮再次上前,笑眯眯地:“老爷,请更衣吧?花轿不远了,到时候拜堂时,您好歹还是有资格往上首坐一坐的。”
沈恭狠狠地盯着他,目光怨毒。
“哦,对了,小的名叫刺桐。以后就贴身服侍老爷了。大小姐一起头儿就交代了小的,老爷自来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所以小的随身都给您备着治失心疯的药。您放心,快得很。”
刺桐笑着,右手成掌,伸到沈恭眼前,让他看着指缝里夹着的三根明晃晃的银针!
沈恭僵住,恐惧地看着刺桐,一动都不再敢动。
“礼成!”仪宾鬓边插着红花,笑着高声宣布,看着沈信行红着脸牵了新妇去新房,回过头来,满口不要钱的吉祥话对准了沈恭和韦老夫人砸了过去,什么子孙绕膝,金玉满堂,什么富贵荣华,福寿绵延。
沈恭僵着笑容听了两句,客套一声,便在刺桐的“搀扶”下,回了春深斋。
等他一走,从沈恒开始,沈家一家子、裘家一家子,甚至来帮忙的顾氏和沈典,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有沈濯,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斯斯文文地吃水果。
嗯,今年的樱桃,虽然个儿小,味儿还不错。回头做些樱桃毕罗来吃。
第六八零章 奢与俭
沈恭被管得很紧。
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都可以,想穿什么好衣服,刺桐也是二话不说就拿了料子来给他过了目,然后让裁缝给他细致地量了尺寸,回去小心缝制了。
可是想出院子,却不行。
沈恭沉了脸:“我还不能去看看小太爷和我们家那个黄脸婆了?”
刺桐迟疑了一瞬:“他们二位身子都不大好,这一年来已经不见外客了。大小姐吩咐过,怕您惹出事来,她一生气,跟大理寺那位一样生了忤逆的念头,就不好了。”
沈恭实在是忍不住,抬手砸了个茶碗。
刺桐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立即转脸吩咐:“这些上好的细瓷都收了吧,以后春深斋,用粗陶。”
沈恭一呆,双手紧紧握拳,忍气喘了半天粗气,方不情不愿地问道:“修行坊那边怎样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刺桐竟然周全地答了出来:“莲姨娘带走了佩小姐,其他的下人,沈主事嫌费用大,都许他们自赎了。如今只剩了六七个丫头婆子。”
沈恭大惊失色:“那外院呢?”
“因留了一套马车,所以还有一个车夫、一个长随,和两个守门的老仆。”刺桐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恭眉头紧皱,思前想后半晌,犹不死心:“我走时家里还有不少现钱,鲍氏也有私房……”
刺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眸下去:“修行坊主母花钱的排场您是有数的。旁的小人不知道,但是今年年后,外头去家里结炭钱时,家里账上,似是只有百来贯钱了。
“沈主事买通长安县衙的那个人,用的是二十贯钱,加上桃姨娘。而收买大理寺狱卒,头一顿饭便花了三十贯。后来两次去大理寺天牢,先后给那狱卒送了一百贯。这些钱,都是变卖了那些私房来的。”
嗤地一声,沈恭便似是一只没了气的皮球,瘫在了椅子上,满面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