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春凑过去,附耳刚要说,又被林嬷嬷嫌弃地拿了帕子推远:“好好说!”
绿春委屈地瘪了瘪嘴,弓着腰,低低说了两句。
林嬷嬷偏头想了想,勉强一点头,却又道:“然而我派人过去的话,必是宫女。你要去,可得乔装一下!”
“……侄儿就不能充当一回护卫么?!”
“不能。”
“……嬷嬷。”
“哎!”
“……您想给净之小姐报仇您就直说好了。”
“你不把她逗乐了,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她会搭理你么?”
“……嬷嬷。”
“嗯?”
“……没什么。侄儿忽然明白净之小姐为什么那么爱去寿春宫了。”
……
……
回到家的沈濯没那个闲工夫伤春悲秋,进了如如院就先看见窦妈妈叉着腰瞪着地上两个婆子挨打,掌刑的是净瓶。
见她回来,净瓶把手里的棍子一扔,奔了过来:“小姐!果然被我逮住两个人,跑去夫人窗根底下嚼舌头!”
沈濯哦了一声,脚步不停地进了屋:“冻死我了。换厚衣裳来!”
净瓶跟进了屋子嘟嘟囔囔。
窦妈妈在外头喝骂那两个明显松了口气的婆子:“还不快招!等着大小姐发话,那可就不止是一顿棍子了!”
“不用。打完了直接合家发卖。西北那边打仗需要各种人,男的卖去军营为奴,女的,呵呵,也卖去军营。”沈濯心平气和的声音隔着窗子响起。
西北!
军营!
小姑爷就是洮州刺史,大小姐刚帮了小姑爷大忙!
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惨叫起来:“我招我招!是三夫人!”
如如院里一静。
“长本事了啊!还学会攀扯主子了?行了行了,懒得跟她们俩废话,堵起嘴来,打累了扔出去。全家卖去西北。”
净瓶掀帘儿从屋里走了出来,抱肘哼了一声,替沈濯下了判决。
窦妈妈和她对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知道这是沈濯的意思,喝命手下动手。
没多久,如如院恢复了安静。
沈濯平和地在屋里发布指令:“去查查米家,有什么龌龊处,都列出来。该让谁去告让谁去告。一条一条地告。叮嘱好门房,米家来看望三夫人的,都不要拦着。国子监那边,三叔太闲了,让他忙一阵子。”
净瓶利落地答应了,又问:“跟大爷说么?”
“为什么要说?”沈濯反问她。
净瓶哈哈一笑,脚底生风地去外院找北渚先生——回来这么久,终于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窦妈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却仍旧有些不甘心,哼道:“太便宜三夫人了……”
“妈妈还想做些什么?”沈濯瞟了窦妈妈一眼。
窦妈妈迟疑了一瞬。
玲珑清了清嗓子,低了低头。
窦妈妈立时壮了胆气,轻声道:“小太爷天天巴巴地盼着抱重孙呢……”
沈濯微微蹙了蹙眉。
她不想这么做……
“小姐,奴婢伺候您去见老夫人和夫人罢?您回来还没跟她们说一声呢。”茉莉温柔地插话。
嗯?
沈濯眨了眨眼。
六奴这个时候已经转过弯来,立即笑着上前扶她起身:“小姐去桐香苑和朱碧堂吧。这里有我们呢,不用您操心……”
不用我操心?
哦……
沈濯了然。
也好,这么点儿破事儿,让这几个丫头爱怎么办怎么办罢……
她进了桐香苑去见韦老夫人,轻描淡写地哄骗老人家。
六奴则使了个眼色,把寿眉叫了出来:“你之前提过一回的,月娘的那个小姑子呢?”
寿眉愣了愣:“挺上进的,如今管着花园子呢。”
“太好了。”六奴眼睛亮亮的。
寿眉懵懂地看着她。
六奴笑着吐了吐舌头,拉了她寻个犄角旮旯,耳根下悄悄地说了半晌。
寿眉狠狠地点头:“这样最好!我这就去一趟,赏她几件雅净衣裳!”
……
……
当晚,沈信行从桐香苑回醒心堂,路过花园,却闻见了一股淡淡的檀香。
这是……什么?
沈信行好奇地顺脚拐了进去。
沈承跌下去的假山如今已经被平了,池塘填了,上头栽了几棵幼小的石榴树。
想起那个天真聪颖的幼童,沈信行只觉得鼻子微微地酸。
沈家还没有后继男丁呢……
“老天保佑,保佑好人有好报……”
一个少女纤细的身影跪在地上,轻盈地叩着头,喃喃的声音,娇柔婉转。
沈信行的眼珠儿随着她叩头的曼妙身姿,缓缓起伏,感受到这世界最朴素的善意,心里觉得暖暖的。
第五八二章 闹
翌日清晨,沈濯刚醒,就听说米氏去桐香苑闹事,被韦老夫人亲手打了一个耳光。
“祖母没事吧?”沈濯腾地坐了起来。
六奴有些心虚,忙上来低声回道:“没事没事。老夫人让请米家亲家母来一趟,三夫人立即便跪地请罪了。”
沈濯略微放了心:“怎么回事?”
“呃,没怎么回事儿。您赶紧梳洗了去看大夫人吧?昨儿不是说要去服侍她起身、陪她用朝食?”六奴不肯告诉沈濯。
沈濯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却也不追问。
等她到了朱碧堂,正赶上管妈妈跟斜倚在床上的罗氏禀报,听了个全折:
“三爷昨儿夜里遇见个丫头,正在上香,祈求家宅平安、好人有好报。三爷感慨,就出声赞了那丫头一句。大晚上的,那丫头吓坏了,跳起来就跑,结果把脚崴了。
“三爷就伸了把手,那丫头正是害怕的时候,还以为有坏人,想叫唤。三爷怕惊动了大家倒笑话了,索性就捂了嘴。那丫头是粗使的,力气却大,两个人就滚到一起去了……
“误会解开,丫头匆忙去了。谁知三爷今儿一早临去国子监,却跟三夫人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人家丫头怕是不好嫁人了,索性收了房吧。三夫人傻了眼,眼睁睁看着三爷去了才反应过来。这不就闹在老夫人跟前去了……
“原本是三爷犯迂气。三夫人若是好生当笑话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大约直接把那丫头往哪个家生小厮手里一嫁,事儿就过去了。可三夫人心里存着事儿,把什么老鲍氏,什么二房的众多妾室,甚至什么三爷是被算计了云云,一股脑子都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又哭又闹的。
“如今家里外头那么多事儿,又有豫章的事情一夜之间在家里风风雨雨的,老夫人什么不明白?听了这样蠢话,一个耳巴子直接甩了她脸上。说她无出,口舌不检点,竟还这般嫉妒,不许丈夫留后,让她娘家来领人滚蛋……
“三夫人立马跪地赔罪,哭着说替三爷求妾。
“老夫人当即便命人去查,谁知竟查不出来。后来又查谁崴了脚。这才知道,是——月娘的那个小姑子……”
管妈妈说完,偷偷看了一脸茫然的沈濯一眼,抿唇偷笑,甚至悄悄地竖了竖大拇指。
罗氏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沈濯:“你怎么胆大包天到了这个程度了?那可是你三叔!”
嗯,这个嘛……
得了,自家的丫头们做的,自己认了也没什么。
沈濯挠了挠脸,若无其事地问管妈妈:“我是不是顶好晚些再去桐香苑?今儿朝食吃什么?”
“吃吃吃!就知道吃!”罗氏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眼看着沈濯的小肩膀被拍得一歪,管妈妈心疼得眉毛直抖,哎哟着就快步过去,一把把沈濯搂了怀里哄道:“小姐没事儿吧?疼坏了疼坏了!妈妈给揉揉。走,咱吃朝食去,咱不搭理她!”
罗氏瞪圆了眼睛看着被管妈妈几乎要抱出去的沈濯,又气又笑又咬牙:“你们就都宠着吧!明儿把天捅个大窟窿,我瞧你们拿什么补?!”
管妈妈把沈濯半抱半推出了内室,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心疼地低声问:“小姐受委屈了,可打疼了没有?”
沈濯笑靥如花:“娘才舍不得呢。那妈妈照看我娘,我去瞧瞧祖母?”
“甭去!去了倒让老人家心里生愧。”管妈妈连忙摆手,“您去忙您的。大爷昨儿怕吵了夫人宿在了外头书房,您替奴婢们去请了来,奴婢们还有事儿要回呢。”
沈濯哦了一声,被她软硬兼施地推出了朱碧堂。
今儿这是怎么了?
沈濯有些摸不着头脑。
家里的事儿,如今怎么都这么不乐意让自己掺合了?
“怕您累着呗。外头那么多大事儿,还不够您忙的呀?”玲珑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往回走,笑嘻嘻地开解。
也对。
沈濯转脚去看沈信言。
沈信言正跟北渚先生轻声说话,见她来了,两个人都掩住了话头。
哟呵!你们也开始瞒着我了?!
沈濯不满地哼了一声:“管妈妈说您昨儿没回房,让您有空儿赶紧回去一趟,她有事儿跟您说。”
没等沈信言挑眉张嘴问话,一抬手:“甭!我不知道。
“如今内院的人都觉得我在外头挺忙的,所以事事都不告诉我了。怕给我增加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