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翼王殿下。是你意图非礼宋大小姐和冯小姐,所以迷晕了一屋子的人。可后来没能得逞,所以想要杀我们几个人灭口。再后来,我们两个奉命反击,死死地抱住了你,冯小姐才伤到了你那么一点点……”
丫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睁着眼,说瞎话。
“明天一早,这个‘事实’,就会传遍整个甘州……再过三天,京城也会知道……”
三个人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么,不过一个丫头。我的话,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所谓。正如外头的人怎么说,怎么信,你们控制不了,一样。”
丫头又吐了一口血。
“那个已经死了,我么,能再多活半个时辰就不错了……不过呢,这一回,我们的收获,可是物超所值……”
丫头的脸上,竟露出了诡异之极的得意笑容来。
“这屋里的所有人,有一个逃过了的么?没有啊……包括宋大小姐,包括沈三小姐,包括,你们这些自诩高明的人……”
丫头呵呵哈哈地笑起来。
这笑声,让所有的人后脊背发冷。
沈信芳冷冷地看着她:“你不就是觉得我已经让所有的将官们都出府了么?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临出去的时候,有个家伙自作聪明地嚷嚷了两声,被人一眼瞧破,已经扣押了起来。你所倚仗的那个传播消息的人,已经被废了。”
丫头的笑声一滞,旋即好笑地看着他:“沈将军,您还想诈我?想弄清楚那个人是谁?不如这样,我告诉您一句实话:我们在你府上埋了三个人,外头接应的还有三个人。不如,您自己慢慢地找一找,都是哪六个?”
秦煐嗤笑一声,接口便道:“沈府里,赵四,郑嫂,还有那个让院子里众人散去的人;外头,你,冯家丫头,那个被押起来的军将。正好六个。”
丫头的脸色大变,一瞬间苍白如纸!
沈信芳阴狠地盯着她狞笑一声:“看来,我手里还有不少活口可以审啊……”
扬声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拉下去,丢到柴房里,自生自灭就是了。”
丫头嘶哑着声音大喊:“不!不是!我,我说少了!有很多!有很多很多很多!你们身边,全都是我们的人!我诅咒你们这些人,宋家,冯家,沈家,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她被架了出去,随即被堵上了嘴。
沈信芳转向内室的门,冷冷地说道:“宋大小姐,看来,你宋家可很是亏待了一些人啊!”
宋凝满怀怨毒的声音应声响起:“咱们彼此彼此。你沈家,他冯家,似是都不太得人心啊!不是说沈家的婢妾下人,算计起主子来,个顶个的是好手么?”
怎么又扯到净之的幼弟身上去了?
秦煐皱皱眉头,哼道:“罢了。此事不过是这个蠢妇没能抵受住旁人的蛊惑,与宋相无关。且赶紧把她弄回京城,交宋相严加看管便是。”
宋凝还要开口,却被旁边服侍的管事媳妇狠狠拉住了袖子。只得咬住了嘴唇不吭声。
“翼王,你这伤,竟不计较了么?”冯毅一挑眉。
可从未听说过翼王三殿下有这么好说话。
秦煐摆摆手:“事有轻重缓急么……”
嗯,原话奉还。
“我放过宋家大小姐,是因为她只是蠢得被旁人算计了。不过,我可没说,我也不计较冯伯爷您家那个被纵坏了的冯小姐!”
秦煐淡淡地笑着看向冯毅。
沈信芳也看向冯毅:“伯爷,我们只等你这一言。”
“爹爹……”
沈溪的声音怯怯地呜咽。
这还是第一次,沈溪亲口叫他爹爹。
可却是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为了保命,利用自己对她的这一点亲情……
冯毅长叹一声。
“二位,我会把这孩子关起来。不令任何人再跟她接触。等这一仗打完,若我还活着,我自会带她去自首请罪。若我死了……那你们想把她如何,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冯毅说着,站了起来,冲着秦煐,和沈信芳的方向,单膝,跪地。
“我拿自己的人头担保。我这一仗,必定不会被任何其他人蛊惑,只保家卫国、守护疆土、驱逐外敌!”
“不参与党争,不听信谗言,不管日后的高官厚禄、富贵荣华。”
“以我冯某人二十来年的征战,不管功劳还是苦劳;只求二位,让这孩子,再陪我这,最后一程。”
冯毅深深地低下了头。
沈信芳跳下地来,一把抱起他:“起来!”
“冯伯爷,你有个心结。沈溪恰好合了你这个心结。是不是?”秦煐敏锐地猜到了真相,也一口道破了沈溪的本来身份。
冯毅肩头一抖:“是。末将早夭的幼妹,与这孩子的面貌,有九成相似。”
秦煐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忽然颔首下去:“净之有个夭折的幼弟,叫沈承。就是你口口声声护着的孩子,两年前杀死的。那一年,沈溪十一岁,沈承一岁半。”
冯毅直觉遍体生寒。
“我许你把她关到这一战结束。但是这一战结束后,我一定会杀了她。如果你关不住她,被我找到了她,就不仅仅是杀了她。我会杀她一年半。
“对,我会用一年半的时间,好好地杀一杀她。
“就这样吧。你把她带走吧。关好了。别偷偷地放走,因为,会被杀一年半的。”
第五四零章 三十万贯
隗粲予送回了他离开洮州后的第一封信。
施弥如获至宝,忙和沈信成一起拆了看时,却是只有两指宽的一张小纸条,上头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平安。”
“你当然平安!不然陇右能这么安生!?老子是要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么多钱怎么花!”沈信成在西北呆久了,又天天泡在采矿场里,跟那些矿工们同吃同住的,早就学了满嘴的西北糙话,早已不复是当年那个老实的读书人了。
天气渐寒,水下的温度已经极为冰冷。沈信成自己一脚踩下去打了个寒战之后,立即宣布今冬采矿到此为止。
这趟回洮州,不仅仅是沈信成自己,还有临洮县令易岁和这几个月开采出来的两大车洮砚石坯。原本洮砚的雕刻应该也在临洮完成,可易县令觉得不保险:
“既然是充入军饷,那就该请使君统一调拨。雕刻发卖一事,也要个车马方便、来往繁华的地方。临洮还是差一些,如今正是要钱的时候,就别计较地方了。就请沈推官能者多劳吧。到时候,账簿对得上就好。”
原本是打算雕刻好了之后再发卖,谁知天下商人会做生意的太多了。望风而来的、托人带信的、甚至绕了十七八个弯,好说歹说请沈信成手下留情,只管出卖砚坯的人,比要买成品的人还多。
这种时刻,沈信成的奸商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论是谁来说,都是一概的推却:“这却不行。一则我请来的这样多的刻砚师傅,我不能白养着他们;二则多一重雕饰,我就要多收一重的钱——这个钱乃是陛下亲口要去做军饷的。若是我徇了私,那就是犯了陛下的国法。这掉脑袋的事儿,钱又没收到我的口袋里,我可不做!”
有想给他塞钱的,被他直接赶了出去。剩下的明白过来,立即有人提出来:“我只要砚坯,但是我按你雕了两重的钱给你。可究竟怎么雕,你不能管我。”
沈信成又故作犹豫:“前头那个矿场的东主家里已经被抄了,外头可没几块洮砚了。你若是要自己雕,那可要小心了,万一犯了忌讳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胸脯拍得山响:“我以后就算售卖,也一定把买家记录得清楚明白。总之追到根上,一定不会让你背了黑锅就是。”
沈信成又“犹豫”了三天,逼得所有的商人都跳起来保证。他才拿出了一个册子,将所有的砚坯重量、花纹、形状等详细记录不说,还都寻了高手画匠画了下来,又让所有买砚的商人把祖宗八代都写了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了册子。
砚坯也按照每方四千贯到四千五百贯的价格卖了出去。扣掉矿上的人工,白养着的雕刻师傅们的月俸,单单这两个月,临洮国库净收入三十万贯——这还被沈信成早早地便扣下了一半的砚坯没有卖。
施弥不解:“其实三十万贯的军饷,并不算多。如何那些砚坯不全卖了?”
沈信成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易县令,咳了一声,反问:“使君在洮州,难道只打这一仗么?打完了就走么?不是说好了要替陛下镇守洮州十年?”
十年!?
那岂不是能让自己堪堪熬到辞官归老?!
易县令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推心置腹:“使君,打完这一场仗,必定是民生凋敝,四下里都要用钱。到了那个时候,仗已经打完了,京城难道还会继续给咱们拨款不成?到时候,地方上都跟您伸手,您怎么办?
“下官虽不太懂得做生意,却知道,这市面上的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这回的砚坯已经放出去了七八十块,可以了。再多,价钱就要往下掉了。
“等这一仗打完,那些刻好的砚也就都悄悄出手了。那时候我们再公开放几块已经刻好的砚出来卖,大肆宣扬一下好处。打打悲情牌,想必,这价钱还能再涨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