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站起来,往后退,站在床尾。
“你叫我有什么事?”秦煐终于进入正文。
两个人说话的音量都很正常。外间安生得很,想必都在屏息静听。
沈濯迟疑了一下:“我今天……”
“是昨天。”秦煐截断。
自己竟然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我昨天……”
沈濯咬了咬牙,坚持往下说。她想告诉秦煐自己的精神,真的会出现不正常的时候——前世的人格分裂,在今生,还有一些流毒。
“你昨天很厉害。我们大秦还没有过女将军。听说净瓶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你的手稳。沈净之,你很有天分。你以后打算弃文从武吗?哦不对,你打算弃商从武吗?”
秦煐却不给她说的机会。
沈濯闭上了嘴,静静地看着他。
邸舍很吝啬,所以用的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细纱帘。
虽然朦胧,但至少,能分辨出对方的眼神,究竟在闪烁着些什么。
秦煐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地,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
至少不是现在。
沈濯移开了目光,眨一眨眼,眼前瞬间一片雾气。
她把薄薄的夹被单子拉到了下巴处,盖住了脖子。
“躺多了更不好,让净瓶帮你起身,我们在外头,等你一起吃饭。”秦煐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心里的那块地方,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是他的小姑娘。
他从未有这一刻这样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心里有秘密。
但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个秘密。
哪怕是净瓶,哪怕是隗粲予,更别提还有个朱凛。
秦煐听见沈濯闷闷地哦了一声,心情更好了三分,高高地昂着头,笑容轻浅地转身出了卧室。
外间里坐着朱凛和隗粲予,还有已经赶回来的太渊和李雉。
“净之已经醒了,她没事。一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就出发。此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秦煐淡淡下令。
朱凛想要反驳,却被隗粲予轻轻碰了碰胳膊肘。
私下里怎么都好。当着李雉这样的朝廷命官、军营副将的面儿,朱凛顶撞秦煐,就等于清江侯府不敬皇子。这顶帽子一旦扣下去,朱闵怕是会打断朱凛的一条腿。
——洮州近在眼前,一天的路程而已。若是明天一早启程,晚间也就能到了。这样今天下晌自己还能找机会跟微微聊聊天。
可若是马上出发,那今晚住宿时,秦煐怕是不会给自己机会见微微。
等明天到了洮州,她肯定被她姑姑立即关进洮州府衙。
自己再想跟她单独说话,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朱凛心里盘算着。咬咬牙,没理会隗粲予的暗示,直直地看向秦煐:“微微身子还没好,刀伤也需要再等一等看。不如明日晨起再动身。”
李雉看到秦煐变了的脸色,忙上前半步:“其实沈小姐还是需要尽快去洮州看正经大夫。这边乡野村医的话,未必就能作准。咱们能早些启程是最好的。小侯爷,还是听王爷的吧?”
无视掉副将求恳的眼色,也不管隗生朽木不可雕的白眼,秦煐只是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朱凛:“果然只在军营里打打架是不行的。”
只在军营里打打架!?
这是在讽刺他井底之蛙么?
朱凛铁青了脸:“还请翼王爷指教。”
“昨天截杀我的人全军覆没。消息咱们能捂一天,捂得住两天么?”
秦煐斜斜挑眉。
“连长弓都动用了,还是一支不成功则成仁的百人小队,明目张胆地要置我和净之于死地。连你打着军营旗号都夷然不惧。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再来?
“昨夜净之生死不知,便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走。
“但是现在净之醒了,我自然不能再冒着让人袭击一次的风险。
“明早再走,夜间一个个的大好活靶子就算是白送给人家了。
“现在动身,夜里歇在哪条路的哪个镇上,咱们说了算。就算是再来偷袭,布置也必定仓促。
“没了沈簪,只要净之挺得住,我们完全可以放弃马车,一路奔马。
“若是快一些,兴许今夜就能抵达洮州。
“我和净之就绝对安全了。”
秦煐饶有兴趣地看着朱凛:“这些,你在兰州待了一年多了,竟然都不懂?沈信芳没教给你?还是你根本就没出过兰州大营?你是怎么当上的这个军司马?”
朱凛被他气得胸膛一起一伏,脸色从铁青变作绛红发紫,转身摔门而去。
内室的帘子挑起,沈濯在净瓶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瞪了秦煐一眼:“你不就是经历过生死追杀?好了不起么?这就能谁都看不起了?我表哥怎么了?我表哥怕我的伤势撑不住而已。我和表哥一年多没见,他又不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娇气了。”
秦煐弯了弯嘴角,抬头道:“摆饭吧?吃完了好赶紧上路。”
隗粲予等人争先恐后地跑去催饭,自己却再也不肯回来。
净瓶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再次悄悄退到墙角,不声不响当布景。
饭食摆上来,秦煐看了看,点点头:“不会影响你的伤。”
又问沈濯:“能骑马吧?”
沈濯道:“能。”
秦煐起身,微笑:“你吃吧。我去看看他们。一会儿让净瓶给你收拾好了,咱们就出发。”
终究还是没有跟沈濯同席共食。
净瓶松了口气,又抿着嘴笑:“小姐,三爷心里还是有规矩的。”
他惦记着她的名声呢。
沈濯嗯了一声,垂眸低头吃汤饼,不说话。
第四七九章 你趁好些表哥呢
这一路上朱凛都在和秦煐较劲。
秦煐淡淡地看着他。
分明年纪还小了两三个月,但秦煐看向朱凛的样子,却像是一个成年人在看着胡闹的孩子。
朱凛被他这种目光简直要气炸了肺。
沈濯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招手叫过朱凛闲聊:“凛表哥,你瘦成这样子,姨母和冽表妹知道吗?”
朱凛远远地朝着秦煐翻了个白眼,无视掉一边紧紧跟随的净瓶,无法控制地红着脸,小心答道:“我一直都没敢给家里去信,怕我娘哭着闹着让我爹把我弄回京。”
“那你可小瞧咱们罗家的女人了。我还是女儿家呢,偷跑出京。我往家写信,我娘也没说非让我马上滚回去。反而让我在洮州踏实待半年再说。”
沈濯嫣然一笑。
朱凛被她的笑容几乎要晃花了眼,痴痴地看着,忘了答话。
净瓶瞥了他一眼,有些同情。
小姐是什么人?这样子在小姐面前一个字都搭不上的男子,只怕小姐即便不嫁给三爷,也不会选他吧?
沈濯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故意地问:“凛表哥,你怎么啦?”
朱凛一张脸顿时成了红透的柿子,啊呃了半天,也没找到借口,只得丢下一句:“我去前面看看。”拨马跑了。
“小姐,我看朱小侯爷的出息大不了。”净瓶凑过来嘀咕。
沈濯狠狠地白她:“瞎说!那可是我亲表哥,我就这么一个亲表哥!”
净瓶怪异地看她:“邱家少爷不是您的姑舅表哥?豫章罗家的姑太太多了去了,我觉得您怎么着也得趁七八个姨表兄吧!”
沈濯被她噎得直翻白眼儿,咬了咬牙,哼了一声,头一扬:“等到了洮州,我带骧哥儿去玩,有窦妈妈和玲珑跟着。你回去跟太渊另外领差事罢!”
“小姐,天暗了,怕该上蚊子了,我给你拿顶帷帽吧。”
净瓶跟秦煐学会了。跟沈濯吵架,认真你就输了。所以,气话让她随便说,净瓶只管办正事儿。
沈濯顺从戴上了帷帽,远远看看前头,嘟囔:“今儿怕是到不了洮州了……”
自然到不了!
若是这样快就把净之小姐送进洮州府衙后宅,三爷上哪儿去看自家的未婚妻去?
先前那一大篇话,摆明了是欺负朱小侯爷的嘛!
然而,净瓶识趣地不做声。
斥候回来说,前头有个小镇,过了小镇再走两个多时辰就是洮州。但天已经这个时候,夜路怕不安全,请示要不要就宿在此处。
“查过了?”秦煐只问这一句。
“查过了。这三五天都没听说有眼生的人进镇。镇子极小,咱们这一行人,怕是挺打眼的。而且,镇子上根本就没有邸舍客店,怕是要打扰镇上的耆老大户。”
“这样也好。竹柳和俞樵一起去,安排一下。”秦煐点了人。
朱凛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瞪出来了:“那我们呢?”
秦煐挑眉看他:“你这二百亲兵,敢进镇子就能把人家吓死。好生在附近扎营。我令人给你们送吃的出来。”
这可有些过分了。
隗粲予想了想,道:“还请李副将留守。三爷跟司马还是住在一处,商议明日行程,以及如何对外交待洮水那一战。事情多着呢。”
呵呵,这可真是沈净之的幕僚西席,一心只替她着想。
秦煐反倒对隗粲予更加欣赏了三分,从善如流地点头:“隗先生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