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瞬间便又站到了沈信言一边。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滞。
沈信言头一个反应过来,目光清冷地慢慢转向他:“竺相,这件事,哪儿乱了?扯到哪儿了?卑职没听懂,您给卑职,解个惑?”
当啷一声,碎瓷四溅。
建明帝手里的茶盏被砸在了地上。
竺致远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
被,算计了!
“报!”外头气喘吁吁跑进来一个小内侍,眼睛直直地看向绿春,直喘粗气。
绿春的目光落在他捏在右手的信封,上头插着三根零落的鸡毛。
这是——西北急报!
绿春瞳孔微缩,忙躬身低声告诉建明帝:“怕是又有翼王的消息了。”
建明帝阴沉着脸,抬头令那小内侍:“进来,当着他们的面儿,大声念!”
小内侍顿时懵了。
这可是,头一遭,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
绿春看着他立即吓得腿软的德行,瞪了他一眼,只得自己接过来,展开了,大声念诵:
“八月初八,翼王出岷山,带三人至合川,再遭追杀,死一护卫。余者三人皆负伤累累,逃回岷山。侍卫追查贼匪,八月初九,得二活口,即刻押解上京。发信日:八月初十。”
建明帝气得双手发麻,全身发抖。
竟然,竟然这样了还不收手!还不放过他!
八月初八,八月初八!
那是吉妃入宫的日子!
在那个日子,给那孩子那样的打击!
“很好。这两个活口,传信下去,在谁的手里死了,谁就等着被朕诛九族吧。”
建明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杀气腾腾!
……
……
郢川伯冯毅是个其貌不扬的人。
搁在西北的汉子里,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脸庞不算白也不算黑,样子不算丑也不算俊。
扔到人堆里,单用眼睛,只怕很难找得到。
然而,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哪怕是隔着人山人海,家家的看门犬都闻得出来,都会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远远地避开。
所以眼睛失明了近半年、如今还在模糊着、因此嗅觉格外灵敏的沈溪,对于冯毅的到来,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只有你拿得到我的令牌。”
冯毅低头看着沈溪。
如今都过了一年多,沈溪的身高却没长多少,尤其是又坐在圆凳上,更显得娇小玲珑。
“所以呢?”
沈溪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个被扔回来的护卫,坚持是奉了我的军令。可我没下过这样的军令。惜惜,你做了什么?”
冯毅平静地问她,身遭的血腥味道越发浓郁。
沈溪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摸索着往外走:“我娘呢?我要找我娘!”
“惜惜,你娘还不及你的十分之一聪明。你别老是找她,你再找下去,我不是让你病逝,就是让她病逝。我两个都不想。”冯毅伸臂截住她。
沈溪被烫了一般缩回了手,自己又慢慢地退回桌边,坐了下去。
咬唇犹豫半晌,才委委屈屈地说:“沈濯得了翼王的赐婚。翼王被西番人追杀出了岷山。我想让沈濯嫁不掉,守寡一辈子。”
冯毅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沈溪茫然地抬头“看”他:“不是人尽皆知吗?我听见厨下婆子们议论的。”
“令人把厨下的婆子都拿了,不,把阖府的婆子都拿了,筛一遍。”冯毅站了起来,吩咐门外的亲兵。
亲兵答应一声,退下了。
冯毅回头看着缩成一团的娇小的沈溪,像看着多年前那个饿死了的亲妹妹,轻声道:“你乖一点。以后不要再跟京城通信了。那边没有好人。”
沈溪深深地低着头,表情都藏在厚厚的及眉留海后头,“哦”了一声。
第四六五章 跑
风色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累过。
风色还觉得他家殿下这辈子就没这么精神奕奕、意气风发、发愤图强、强壮彪悍、悍气十足过。
那个叫俞樵的护卫都忍不住了,悄悄捅捅风色:“殿下心里究竟是多欢喜王妃啊……”
风色哭丧着脸:“等你见着王妃你就知道了。”
一想到密恭那个地方,有一个叫沈净之的女孩子在等着盼着自己,秦煐就觉得——
嗯,在西北山林的夜里,抬头看天,会发现星星真的太亮了。
“殿下,今日就歇在这里吧?照着方位和路程,只怕是明日下晌就能出山。到时候咱们仨都累脱了力,万一打起来就麻烦了……”俞樵劝道。
秦煐奇异地看他:“你累?咱们只是走路,又没打架。而且,今天早上是天光大亮才开始赶路,午间还随手猎了肉食吃了个饱,你还累?我怎么不累啊?”
风色忙插嘴:“再走一阵子倒也还能坚持。只是殿下,若是我们在日落前抵达出山口,怕是大白天的无处躲藏。无论如何,也得夜里才好出去,先找地方清理一下。不然,别说王妃瞧着不雅相,怕是那些四处追着咱们跑的贼匪们,一眼就能认出咱们来。”
俞樵立即领会了风色的意图,连忙补充道:“王妃身边未必有多少能打的人。万一让王妃被那群混账王八蛋盯上了,可就麻烦大了!”
秦煐蹙起了眉,不过一瞬就反应过来,瞪着两个人,一人赏一个暴栗:“想歇就直说。那么多杂碎,还件件都往沈净之身上念。她手里那么多能人异士,老师一定也会给她安排护卫,哪里就少得了能打的人了?”
说着便停了步子,四周看看,寻了一个安营的好地方,招呼他们过去。
却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可警告你们,别当着她的面儿说她手下人的不是。那丫头特别护短。而且,特别会整人。万一她出手整治你们,我可拦不住。”
拦不住?!
俞樵不可思议地看向秦煐。
我老天!
这还没过门呢,他们家殿下就夫纲不振了……
这要是王妃娘娘嘟个嘴撒个娇,他家殿下是不是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串个链子让王妃娘娘拴吧儿狗啊?!
秦煐丝毫没有察觉,低下头,仔细把破帐篷的边角楔进地上。
俞樵伸了胳膊肘去杵风色。
风色躲了躲,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俞樵索性狠狠地拽了他一下,瞪着眼睛盯着他使眼色。
风色无奈地摊手:“殿下可没吓唬你。我可是知道的,咱王妃冰雪聪明,博古通今,眼珠儿一转就一个主意。而且,陛下都亲口赞许说,王妃娘娘,果决!”
说到果决二字,风色并指做刀,恶狠狠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挥,咧嘴咬牙瞪眼地看着俞樵。
懂了吗?!
陛下御口亲封的“心狠手辣”!
俞樵脖子一缩,想了半天,眯着眼睛,小声问风色:“王妃娘娘,护短?”
“护短!格外护短!”想到吴兴沈氏那群人,风色用力点头,“对她好的,她百倍还。对她不好的,她万倍还。”
这特么的哪儿是护短?
这是记仇!
俞樵心惊胆战,忽然想起一件事,嗤地一声笑。
这一笑,连正在忙活的秦煐都回头:“怎么了?”
“属下想起,孙子说,求不到抢,抢不到杀……”俞樵哈哈大笑着,捧着肚子倒在了草地上。
风色嘿嘿地乐:“是啊,殿下不是说了么?让孙子去给王妃当侍卫长!”
秦煐想象着以后的美好生活,也笑出了一口白牙,转身继续把帐篷搭好——
嗡~
忽然,飞箭而来的破空声尖利响起!
秦煐后背肌肉一紧,当机立断就地一滚,直接闪到了树后!
已经被追杀了几个月的风色和俞樵家常便饭一般,嘴里骂骂咧咧嘟嘟囔囔地也迅疾闪开,各自找了大树掩护。
风色倚在树后,一把摘下自己身后背的藤盾,小心地护住头颈,高声道:“兄弟初到贵宝地,不懂贵方规矩。若是道上的头领有什么话,还请明示,兄弟们无不照办。”
箭雨微微一顿。
秦煐和俞樵便趁着这个机会,兔子一般蹿了出去。
逃啊!
唰唰唰!
利箭再次追着他们的屁股后头,死死地不肯放过。
与此同时,一个怨毒的声音响起:“就是他们!三个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死!”
风色这边大呼小叫,脚下却出人意料地快:“别呀!我们不就没交买路钱么?我这有个荷包,里头还有两件儿玉佩银簪,您几位看着花!兄弟们不打扰,这就走!”
说着,竟真的抖手一个黑布小包丢了过去。
箭雨又是微微一停。
接着却嘭地一声,一阵浓烟冒了出来,呛得几个人直咳嗽!
那个怨毒的声音气急败坏:“那次边军的装备被他们抢走了多少,你们都他妈忘了?”
秦煐一边超前猛跑,一边回头,冷嘲热讽:“还真想捡钱?就算捡着,你们有命花么?不管今天我会不会死在这儿,我跟你们打赌: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俞樵则直接大笑着吼:“一群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