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皇后百般地心疼安福大公主,赐下了无数的奇珍异宝。太子也以太子妃的名义送了长姐许多女人用的小玩意儿。
唯有建明帝,淡淡地问了几句,便叫了太子去御书房说话,还留下一句,让安福“别忘了去寿春宫给你皇祖母磕头”。
然而大公主一向都不招太后待见,邵皇后又怕她折了面子,亲自带着她过去。
太后这回倒是没有把她娘儿两个拒之门外。但是一进了寿春宫,听说了午膳等事,老太太立马变了脸色:“你们四个吃饭?为什么不叫上别的孩子们?就算是嫌弃下头的几个不是你胎胞里爬出来的,二郎呢?
“他本来跛脚,心里就容易多想,你们一家子吃饭,为什么把那个可怜的孩子丢在一边?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
邵皇后懊恼不已,咬唇认错:“太后怪责得对。都是臣妾疏忽了。原本只想着安福好容易回来,跟父皇母后一起坐坐。结果陛下想起来有事要跟太子说,就索性叫了大郎一起。是我忘了。都是我的错。”
太后冷冷地转开目光:“行了行了。你跟我这儿认错有什么用?你们走吧。”
直接赶人。
安福今天为了回宫,打扮得珠光宝气、花枝招展,谁知建明帝不爱看,太后也不爱看。不由得撅了嘴,却也不敢吭声,只得屈膝行礼告辞。
林嬷嬷看着她袅娜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太后瞪她:“你还同情她?”
林嬷嬷摇摇头,附在太后耳边,低低几句。
太后一惊,忙抬头看看门外,不可思议:“你说她跟竺容与并未圆房?!”
“妇人走路,跟闺女走路,那可不一样。老奴再老眼昏花,这个还是看得出来的……”
……
……
临波早已饭毕,但秦煐来了,她自然极为高兴。
尤其是看着正在长身体的胞弟大口吃饭的样子,临波竟然觉得好似没吃饱,又添了半碗饭陪他用完。
姐弟两个在鹤羽殿的小花园里散步消食。
“我在御书房外等着的那段时间,父皇和沈老师一直在谈正事,哪怕到了最后结束,两个人并不曾有一个字涉及那件事。”秦煐低声告诉姐姐。
临波徐徐点头,目光悠远:“看来,你这位沈老师,深得父皇信任啊。”
顿一顿,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外头呢?”
秦煐拧紧了眉头:“我觉得此事不像是太子哥哥的手笔。章先生说,若是太子技止于此,那竺相就可以立马封印致仕了。”
“可此事也不会是父皇授意,更不可能是二小姐起心,这还能有谁呢?”临波百思不得其解。
秦煐早就将所有的人在心里面筛过了一整遍:“姐姐,你觉得,会不会是,二哥?”
“二郎?”
临波讶然。
“虽然招数拙劣,甚至吃力不讨好,但却正中了所有人的下怀。大家都在等着看父皇的态度。同时,”
秦煐轻轻搓了搓手指,他最近写字太多,中指关节上已经有了若有若无的茧子,
“即便是穆跃、沈信言和欧阳堤都搅进去,遭受损失的,也是太子、我和父皇。对于他那一边,没有任何影响。”
临波恍然。
怎么大家都忘了?
所有人都知道,也都记得,二皇子阴沉诡谲;可是,为什么事到临头,便没有一个人往他身上想呢?
只是因为他跛足么?
一个看起来铁定无缘大位的人,就绝对不会出手去搅扰朝局么?
临波沉吟下去,半晌,轻声笑了起来:“若想知道是不是他,有一个好法子。”
秦煐挑眉,站住:“什么?”
二公主眼波流转,笑意盈腮,就似浑然不觉这个主意会将所有的人都拉下水:“明儿找人往父皇那里放个风声,出个主意,让穆跃去筹备卫王府的事宜罢!”
第二九三章 搬起石头……
事情极其诡异地在大秦朝堂没有掀起一丁点儿的风浪。
就连朱闵都觉得诧异,趁着过年来送节礼,亲自找了沈信言探问:“那事儿,就那么着,完了?!”
沈信言失笑:“冬至大朝上万幸没出岔子,眼前便是元正,我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完,你还想怎样?”
怎么着不得痛打一回落水狗?!
朱闵想着穆跃在人前一副文质彬彬、忍辱负重的德行,就恨不得自家的腹黑连襟到建明帝跟前狠狠地搬弄一回是非:“当年到底是谁撺掇着你去给他说得好话,非要把他弄进京城?”
沈信言叹了口气,少见地愁容一闪,伸手挠了挠脑门:“微微那时说她十分想念穆家姐姐……”
女儿那个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朱闵气乐了,指着他半天也没说出话来,索性摔了袖子转身走掉。
正躲在窗外偷听的沈濯顺着墙根儿滑下去,簇新的雪缎皮里裙子直直地坐在了雪未化尽的泥地上,傻了。
wtf……
竟然是原主撒着娇,逼着沈信言把穆家那一家子祸害弄进京的!?
“这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对不?”
隗粲予不知何时,揣着手愁眉蹲在了她旁边。
沈濯直瞪瞪地看了他半天,才生硬地挤了个笑容出来:“我都忘了,大约是那天吃错药了吧……”
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沐一日的沈信言听着外头不对劲儿,推开后窗,又好气又好笑,跟窗下的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儿,温声问:“你们俩,晡食都不用吃了罢?”
两个人兔子一般蹿了出去,夹杂着师徒们异口同声的惊叫:“没听见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沈信言笑着摇摇头,低头看自己卷在手里的书,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且抛在一边。起身负手,慢慢地往桐香苑踱去。
许久不曾陪韦老夫人闲谈了,今日有暇,该去看看。
至于沈濯两个,一起长吁短叹着,慢慢地便闲步到了煮石居。
孟夫人看着两个人的样子,莞尔笑了,点点对面让他们坐下,亲自执壶斟茶,口中话语,惊天动地:“二皇子那边,要早埋人手。”
隗粲予和沈濯立时都瞪圆了眼睛。
“来找我何事?”孟夫人云淡风轻地换了话题。
沈濯不情不愿地把一封信从怀里摸了出来,递过去:“北渚先生回乡了。”
愣一愣,孟夫人本能地抬头先去看隗粲予,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见孟夫人迟迟不接手里的信件,沈濯叹口气,把信放在了手边,道:“信是写给我的,所以我就拆了。可里头的内容,孟夫人,是给你的。你看吧。”
孟夫人迟疑片刻,方才伸手拿了信,展开。
信上没有那么多废话,龙飞凤舞一行字:“不去。人品不好,不教。”
“夫人,这个人品不好,是说谁?我?还是,三皇子殿下?”沈濯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含了一丝讥诮。
隗粲予哼了一声,仰起脸来,大声“嘀咕”:“反正肯定不是我们二小姐!”
孟夫人弯一弯嘴角,喟叹一声,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样子,依旧淡淡地:“是说三皇子殿下。他偷看了我托二小姐捎去的那封信。北渚先生神目如电,那信拆没拆开,他自然一眼扫去就知道了。”
看向两个人,见他们不约而同地紧抿着嘴,不由笑了:“是,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原也没骂错。”
两个人都同时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自我来侍郎府,二公主就想借着沈侍郎的手,去请北渚先生出山辅佐三皇子。尤其沈侍郎又在蜀川任过职,跟北渚先生算是有点子拐着弯儿的香火情。
“后来小姐说要去吴兴,我便奉公主的命,办了此事。先前公主传话出来,特意提到,让我跟二小姐致歉。那日在观音庵,因还有旁人,话并没有说透。之前种种,一皆是公主的谋算,三皇子殿下懵懂,都是事到临头才知道。
“还请小姐看在公主是诚心致歉,在下教授尚算不藏私的份儿上,不要跟三皇子那个蒙在鼓里的傻子计较。”
孟夫人郑重地举手欠身,冲着沈濯行礼下去。
沈濯定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受了她的礼,方清凌凌地回道:“皆因二公主这谋算,才引得皇后娘娘动了念,也才引得沈溪嫉恨交加,一时奈何不了我,一腔愤怨转移到了我那可怜的幼弟身上。
“二公主的弟弟是弟弟,我的弟弟就不是弟弟了么?此事我不想再提。然让我原谅二公主,永无可能。”
隗粲予挑高了眉,满意地欣赏着孟夫人少见的手足无措,却又插嘴道:“好在还算坦荡,肯把这些话明白说出来。二小姐以后也并没打算进皇子府,此事就这样过去罢。”
孟夫人轻轻叹气,也只好点头。
沈濯垂下眼帘:“我这怨气只冲着二公主,旁人就算了。至于说好了养孟夫人的老,我不会食言的。”
抬起眸来,重又恢复了平心静气:“我想请夫人给北渚先生回一封信,问问他,肯不肯来给我父亲做幕僚。”
孟夫人几乎半分迟疑都没有,立即点头:“我这就写。要趁着年底,赶紧送到他手上。那人一向只在家中过除夕初一,不肯多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