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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妃传 (金无彩)


  沈信诲几乎要把棠华院翻了过来。
  冯氏冷冷地看着他把满屋子的东西都砸了,然后告诉他:“人证物证俱在,簪姐儿默认,姨奶奶也没再说个不字。你砸我有什么用?罗氏难道是好欺负的?”
  沈信诲满面阴郁,咬牙切齿:“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冯氏冷笑:“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你的好表妹此刻怕是跟你女儿一起在归海庵等死了。”
  然后意有所指地讥讽道,“姨奶奶多年的积蓄,我自然是一个钱都没见过的。前日里听说,都替簪姐儿赔给了二小姐。整整七百贯钱。姨奶奶可真是个理财高手。”
  沈信诲的脸色更加难看,一言不发,抬腿便去了鲍姨奶奶处。
  鲍姨奶奶看见儿子回来,一腔委屈终于不用再憋着了,哭了个肝肠寸断。
  沈信诲直挺挺跪倒,泣道:“娘,儿子没用。”
  鲍姨奶奶忙关紧了门,母子们细细叙谈。
  这一谈,直谈到日头偏西。
  从鲍姨奶奶处出来,沈信诲直奔桐香苑,却被寿眉礼貌地拦在了外头:“上晌听见说二老爷回府了,因差事办得极好,上峰赏识,得了嘉奖。老夫人很替二老爷高兴,原是特意吩咐厨房预备了酒水给二老爷洗尘的。
  “只是这府里的晡食规矩是酉正。如今已经是酉末,老夫人困倦极了,所以用了半碗粥,已经睡下了。二老爷也累了这一个多月,须得好生歇息。今夜就请回去,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话说得沈信诲张口结舌,半天方道:“我寻母亲有要事……”
  寿眉头一回没了笑容:“二老爷,老夫人在桐香苑正堂整整坐了三个时辰等您,却没等着。她老人家腰腿不好,如今已经睡下了。奴婢请您的示下,您有什么要事,非得这个时候让她老人家起身的?”
  沈信诲又恼又羞,却知道此事自己错在先,只得咬了咬牙:“我明儿再来。”
  翌日卯正,沈信诲果然和众内宅妇人一起,去了桐香苑给韦老夫人请安。
  罗氏和米氏没有回避,礼貌地站起来给他行礼问好。
  沈信诲没有理会罗氏,只向米氏点了点头,然后拱手给韦老夫人见礼:“母亲安好。”
  韦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沈信诲见韦老夫人不接话,只能自己接下去:“昨日回来,因风尘仆仆的,滚得满身满靴子泥,所以先回院子去换了衣裳。结果听见媳妇说了簪姐儿的事情。”
  韦老夫人和罗氏一声不吭。
  沈信诲索性自顾自地说下去:“簪姐儿自小长在她祖父身边,养出了个大小姐脾气。这个是她不好。只是她生性纯良,我是不相信她能做出谋害堂妹的事情来。
  “昨日我狠狠地斥责了媳妇一顿,又多方查了些证据。我觉得,送簪姐儿去归海庵这件事情,怕是做得有些急了。”
  韦老夫人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罗氏却冷冷地看着沈信诲,一言不发。
  昨天晚上沈濯就找了她问,沈信诲回来了,又没有照着规矩第一时间去给韦老夫人禀告回府事宜,可见是要在沈簪之事上掀风浪的。沈濯问她:“明儿一早大家去请安,想必二叔一定要闹的。母亲想好怎么做了么?”
  罗氏早就做足了准备,只让沈濯第二天不要出门。
  沈信诲是什么人她能不知道?当县令夫人、刺史夫人的时候,这种刀笔小吏她见得多了,怎么颠倒黑白,怎么混淆是非,她一清二楚。
  沈信诲瞥见了罗氏的冷眼,哼了一声,道:“大嫂也不必那样看着我。说簪姐儿推了濯姐儿下池塘,不过是一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和你众人事后的推测。
  “说簪姐儿意图扼死濯姐儿,我倒要问问,如如院没有巡夜的么?簪姐儿若是临时起意,她又哪里来的本事,能不说话就进了内室?”
  罗氏看了沈信诲半晌,深吸一口气:“抱了铃铛去引走小丫头的是小桃,她没被二弟妹打死,如今被我养在庄子上。
  “在窗前咳嗽引走月娘的是巡夜的婆子沙氏,她说是告老回家离了如如院,其实现在也在我庄子上。
  “你若是想说濯姐儿那脖子上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是我们异口同声栽赃;我不妨再告诉你一句:当日给濯姐儿看伤的乃是太医署的张太医,他老人家回家就把濯姐儿的伤势仔仔细细地写了下来,记录了医案,如今太医署已经入了档。
  “我知道你在刑部刚得了上官赏识,如日中天。然而,你不妨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案翻过来,反咬我们一口。
  “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句,即便是大郎今年不回来;我罗氏也敢站直了腰杆说一句:你敢不承认,敢把簪姐儿接回来,我就敢去长安县衙击鼓鸣冤,就敢闯刑部大堂告你欺压侄女,枉顾人命,毁灭罪证,以官谋私!
  “我倒要看看,谁敢平白无故地害了我的女儿,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第二十八章 沈信诲VS罗氏 (下)
  罗氏说到最后,身直如松,眼利如剑。
  沈信诲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大嫂,你也不必咄咄逼人。我知道大兄如今是礼部的右侍郎,座师又得圣上倚重,所以走到哪里旁人都让他三分。只是这是在家里,又是孩子们的事情,大嫂就算是搬出大兄来,没道理也一样没道理啊。”
  罗氏的目光终于投到了他身上,冷笑一声:“我知道上月姨奶奶拿了老太爷的名帖,已经找了老太爷在长安县衙的故旧。所以二弟觉得,即便是打官司,也有几分打得。”
  沈信诲脸色微微一变。
  她怎么知道的?!
  沈信诲多了几分审慎,坐姿也不像刚才松散:“大嫂不要信口开河。我何时说过要打官司了?”
  罗氏的目光移开:“那么二弟所谓的查看证据,又是想要做什么?我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跟你纠缠。
  “我把话撂在这儿:二弟妹那晚的解决方式,我既然已经接受了,就不会再找后账。但是,如果谁想着从我这里把案子翻了,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那咱们就衙门见。”
  沈信诲神色变幻。
  冯氏和姨奶奶都说,几个关键的人证已经打杀的打杀、遣走的遣走,大房手里没什么实在证据。
  可是,为什么罗氏竟然能轻易地把那几个人又都握在了手里?!
  那些也就罢了,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她栽赃唆使的。
  然而中间怎么竟然还有一位太医署的太医?还有什么医案,还入了太医署的档?这又都是怎么回事?
  沈信诲觉得沈老太爷和鲍姨奶奶千挑万选,还是没给他找一个如罗氏一般有力的妻族。
  冯氏太不中用了!
  沈信诲想到平日里最会讨老太爷开心的沈簪,这一切又暂时抛开,只管威胁罗氏:“好!看来大嫂一直捏着这个打算,我干脆如了你的意,到衙门里走一趟。既如此,我儿是苦主,还请大嫂把簪姐儿接回来。”
  罗氏站了起来,面色漠然:“衙门传人的时候,我自然会去接你女儿回来。在那之前,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归海庵碰钉子。毕竟,永衍师太乃是当年太后的掌宫女官,不比寻常尼师,她是不怕你们刑部的官衣的。”
  沈信诲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大嫂从何而知我让刑部的人去归海庵的?”
  罗氏不再理他,转身向韦老夫人严正行礼:“母亲,儿媳告退。”
  韦老夫人点头:“好生歇息,照顾好我乖乖微微。”
  罗氏转身向米氏点头致意,与沈信诲擦身而过,挺胸抬头而去。
  米氏连忙也站了起来,趁机告退,躲开这是非之地。
  韦老夫人见两个亲儿媳妇都走了,便不与沈信诲废话,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自己回了内室。
  沈信诲被无视得彻彻底底,脸上红得几乎成了猪肝色。
  冯氏站在他身边,叉手方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如木胎泥塑,毫无半分存在感。
  沈信诲一摔袖子,转身离开。
  冯氏也跟着出了桐香苑。
  站在院门外,沈信诲脸上阴晴不定:“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冯氏心中冷笑。
  罗氏是什么人?
  豫章罗家三房的嫡长女,族里行七,大名鼎鼎的罗七小姐。因母亲早丧,出嫁前她便掌过三年的家。
  就沈信诲和鲍姨奶奶这点子内宅手段,她眼睛都不用眨就清楚明白!
  之前不过是她不愿意在家里动心眼,一旦她真动起来,这个家里除了韦老夫人,又有谁是她的对手?!
  只是这种话,以鲍姨奶奶和沈信诲的经历、智商和情商,是肯定不会听得进去的。冯氏也就不说了。
  到了日落时分,外院传话进来请二老爷出去。
  冯氏趁机自己去给韦老夫人请安,见面恭敬行了礼,请正经的婆母早些休息,自己干脆利落地又退了出来。
  看得寿眉一阵讶异。
  连韦老夫人都忍不住对甘嬷嬷低语:“以前没看出来,这老二媳妇聪明起来也挺招人喜欢的。”
  甘嬷嬷是自幼服侍韦老夫人的,看着二房一万个不顺眼,撇撇嘴,哼了一声:“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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