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夫人鄙夷之色一闪,转开目光:“可以。”
沈濯站了起来:“既然说好了,我去请太爷爷来吧?”
沈恭却不敢一个人单独跟韦老夫人在一起,忙道:“还是我去。”
沈濯勾一勾嘴角:“祖父和祖母不如找找家谱、账册之类的。毕竟这件事,还是要去衙门备案的。”
韦老夫人垂首看着自己的袖子,冷声道:“趁着我还没有后悔。”
沈恭稍一踌躇,咬了咬牙,重重点头:“这等事,早些安了小太爷的心,自然最好!”
半个时辰后,沈恭和韦老夫人将家里的种种账册之类的东西都已经分割清楚,外头沈恒也牵着沈濯的手走了进来。
“德先,你说,你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的孝心……”沈恒老泪纵横。
沈恭连忙疾步迎过去,假惺惺地也哭了起来:“小叔,您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如此,怎能报答得了您?”
沈濯进了房门就去扶了韦老夫人坐下。
短短半个时辰,韦老夫人却已经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扶着沈恒在上首坐好,沈恭擦了泪,道:“此事,我跟拙荆已经商议完毕。想请小叔的意思,若是小叔还能看得起我,不妨我们就去衙门备个案。然后挑个黄道吉日,我陪您一道回吴兴,再办仪式不迟。”
沈恒连连点头:“好,好,好!这些事情,你跟衙门熟悉,你去办。我都听你的。”
沈恭大喜,看了韦老夫人一眼,小心问道:“韦氏,你看……”
韦老夫人疲惫地摇了摇头:“老爷安排吧。”
沈恭满面堆笑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今日正好无事。择日不如撞日,我带着黄平就去一趟。濯姐儿,你去替你祖母吩咐厨房,好生收拾一桌宴席,晚上,我好好陪你——陪你曾祖喝一杯!”
沈濯微笑点头。
沈恭兴冲冲地抱起账册就往外走。
沈濯高声命:“甘嬷嬷,麻烦你和黄平一起陪着祖父去。那些账册,不要遗失弄乱了。”
甘嬷嬷答应了一声,跟着沈恭走了。
这里,韦老夫人郑重地先给沈恒行大礼:“儿媳见过公爹。”
沈恒激动得胡子一翘一翘,手足无措:“这个,这个,我还没给你准备见面礼……”
沈濯笑嘻嘻地上前搀了沈恒:“太爷爷,这回,我可就真是您的曾孙女儿啦!”
沈恒一把把她抱在胸前,放声痛哭:“我沈恒,有后了!”
第一八九章 利?弊?
但是在衙门里,沈恭却遇着了碍难。
书吏从户房里出来,拿着簿籍,满面惊疑:“沈叔,您真的要兼祧,还要把家产这就分开?”
沈恭心里打了个突:“不妥么?”
书吏搓着下巴上短短的胡子,尖脸皱作一团:“家产都给二郎,这倒没什么,好办。不过,您还在,家产就分开……这以后,大郎和三郎要是哪天一个冲动,告您不慈,您这罪名可妥妥的!”
沈恭大笑:“不怕不怕!我大郎三郎都极为孝顺,这种小事,不会的!”
书吏只好挠挠头,去了。
蹊跷啊!
这怎么可能?!
搁谁谁不闹啊!?
不仅被一起出嗣,那一房还抬了个妾室当正房夫人——这不是跟自家打擂台么?
不过还好,那幢房产,直接写在大郎名下了。
书吏摇摇头,真不知道沈叔怎么想的。
黄平在一边看着自家这位二货男主人,一脸木然。
你这种人,就活该让二小姐算计死你!
最后按手印,书吏又拦住了沈恭:“沈叔,您可想好了啊?以后这两房,可就是两支了。律法上讲,您虽然是他们仨的爹;但是大郎如果不管二郎,那可就什么责任道义,都不用担着了!”
是吗?
沈恭手指上蘸着朱砂印泥,一阵犹豫。
以后,大郎就可以不管二郎了?!
不会!
沈恭心里一转念。
无论如何,自己是父亲!
一个孝字,沈信言身为礼部侍郎,还是要的!
而且,小太爷那边,只要自己哄得好,他一定会帮着自己劝说沈信言照看沈信诲的!
不仅如此!
他想起今天他亲自劝说沈信诲答应这一处断方案的话:“你先把爹手里这份家产拿到手。小太爷那边,他能活几年?他一归了西,那家产还不都是我说了算?我说要留着我自己养老,大郎他们还能跟我抢吗?到时候,我悄悄给你,不就是了?”
沈恭得意地笑着,痛痛快快、狠狠地摁了手印。
黄平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甘嬷嬷一眼。
甘嬷嬷跟他一样,正在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行了。
办成了。
……
……
晚上这顿宴席没吃成。
因为沈恒小太爷心情太过激荡,心力交瘁,不到酉时就沉沉睡去。
韦老夫人也觉得心口发闷,支撑不住,只要躺着。
少了这两位,这席面还吃喝得有什么意思?
沈恭扫去兴头,索性回了春深斋,关起门来,自己跟老鲍姨娘喝了半夜酒。
老鲍姨娘则整整哭了一宿。
煎熬了这么多年!
她终于在韦老夫人还没死的情况下,熬成了正头夫人!
而自己的儿子,终于,也是嫡子了!
昂首挺胸,扬眉吐气,莫过于此啊!
而罗氏和米氏得到消息,先都是大惊失色,接着打听完细节,都沉默了下去。
到了晡食,大厨房惊诧地发现:府里的三个房头,竟是每个房头,都要了酒!
二房庆祝也就罢了,怎么大房和三房也这样开心呢?
米氏在三房里,仰头干了一盅酒,长出一口气:“终于,要把二房一家子赶出去了!终于,不用再跟那一家子蛀虫在同一屋檐下了!终于,不用再看见那个吸血鬼了!”
罗氏则抱着沈濯呜呜地哭:“我的微微宝贝啊……你可终于长大了……”
……
……
等沈溪头晕脑胀地从煮石居回到自己房里,却得知母亲醉了,睡了。父亲则去了莲姨娘房中,也醉了,睡了。
迷迷糊糊地爬到自己床上,连翘却死活地把她推清醒:“小姐!老爷今天谁也没告诉,自己去了衙门,办了分家!”
沈溪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死死地抓住她的手:“你说什么?!”
连翘忙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沈溪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只觉得心惊肉跳,忙命:“去!把焦妈妈叫来!”
连翘哭丧着脸:“下晌老爷回来,焦妈妈听说了这件事,傻了许久,跳起来就出去了。等到晚间回来,陪着夫人一起,喝醉了。”
沈溪头上一晕:“你听见她说什么了没有?”
连翘迟疑了片刻,低声道:“她说,二爷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沈溪只觉得手脚都麻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模糊,呵呵冷笑:“可不是么……这样一来,看似我们二房拿到了家产,成了嫡房。可是,我们是谁的嫡房?一个长安县尉的嫡子嫡房而已。但是,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是礼部侍郎的兄弟侄女了……”
一个曾经的长安县尉,和一个炙手可热的礼部侍郎……
哪个更能给二房带来好处?!
这不是明摆着么?!
沈信诲……
我的一辈子,就是被你和你那个蠢到家的爹,还有那个自私到家的娘,给毁掉的……
沈溪眼一翻,晕了过去。
……
……
隗粲予的房里多了一把躺椅。
这个椅子是沈濯亲手绘图,命人专门给隗粲予一个人打造的。
可以摇。
隗粲予爱极了这把躺椅,基本上不肯再去睡榻。一条薄薄的锦被往身上一搭,看书,实在是太舒服了。
荆四在一边给他温酒,低声笑道:“您怎么知道姨奶奶一定能说服二爷?”
隗粲予眼皮都不抬:“这是个习惯。你们家二爷听他娘的话一辈子,不可能到了这件事上,忽然就不听了。所以,就算他觉出了不对头,他也拗不过他那个一心只想当夫人的亲娘。”
荆四嘿嘿地笑:“唉!太好啦!这府里,很快就要清净啦!”
隗粲予哼了一声:“哪儿那么容易?等着吧。明儿一早大家伙儿都回过味儿来,肯定还有场闹。”
荆四傻了眼:“不会吧?”
隗粲予滋儿一口酒,扔个花生米在嘴里,继续翻书:“没事儿!闹吧!二小姐是谁?怕她们闹!”
荆四挑眉。
二小姐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小姑娘啊!
隗粲予哼起了小曲儿:“你们二小姐啊,憋着劲儿地要跟她们大闹一场,好在她爹爹小叔回来之前,把二房彻底地赶出去呢!”
否则的话,以沈信言和沈信行必须要官声的身份,以二房那些人的不要脸,此事,怕就难做了!
第一九零章 闹有什么用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恒就醒了。
老人家觉少,躺不住,轻轻地嗽了一声,慢慢起床。
吴兴带来的丫头上前服侍,低声笑着告诉他:“孙小姐来了,在外头等着给您请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