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完,脸色大变,立刻跪在了堂上:“王妃,贱妾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贱妾冤枉啊!”
嘉柔笑了一下:“你先别急着喊冤。这次去长安,阿娘请了最好的小儿科大夫给景轩诊治。大夫说,景轩在娘胎里就十分孱弱,这种症状想必生下来,母亲就无法存活了。你如何解释?”
柳氏没想到长安的大夫这么厉害,额头上开始冒汗:“许是症状相似,那大夫也只是推测……不能单凭此,就定贱妾的罪吧?”
“姨娘说的也有道理。”嘉柔朝外叫了一声,“玉壶,把人带进来吧。”
玉壶应声,命家丁拖了一个僧人进来。柳氏一看到他,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正是城隍庙里跟她联络的那位僧人!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地说道:“云南王什么都知道了……他十日前抓住我,日日用严刑逼供……我就招了,你好自为之。”
嘉柔命家丁把人带下去,此人留着还有用。
柳氏嘴唇发抖,如遭雷轰。十日前木诚节便知道真相了,他却一直隐忍不发!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爬到崔氏所坐的榻旁,抓着她的裙摆说道:“王妃,王妃请饶了贱妾。贱妾这么做,这么做都是为了顺娘!景轩的确不是大王的孩子,可顺娘是大王的亲骨肉啊!王妃……”
崔氏将裙子抽回来:“你好大的胆子!混淆王府的血统,帮着外人算计大王,你现在还有脸在我面前求情?你若想顺娘无恙,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竞舟大会上的事,你可知情?”
柳氏立刻摇头,声音都在发颤:“那件事贱妾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京兆尹只吩咐贱妾定期将南诏和王府的事情告诉这个僧人,还安排贱妾进王府,贱妾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啊!贱妾所言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假,愿遭天打雷劈!”说完她整个人都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到如今再不坦白,恐怕连她的命都难保了。
嘉柔看了崔氏一眼,看来阿伯的事情,柳氏当真是不知情的。若她知道,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维护他。曾应贤用了两个互相不知道的棋子,目的就是其中一个出事的时候,另一个还能保住。而且阿伯为人向来谨慎小心,不会那么容易留下把柄。这次也是她恰好在东市遇到了那个人,才识破的。
崔氏让阿常先把柳氏带到旁边的耳房里看着,嘉柔对她说:“阿娘,柳姨娘和景轩,要怎么处置?”
崔氏凝神想了想:“我原本想着将景轩送到一户普通人家去养着,再给一笔钱,对外就说他夭折了。至于柳氏,只说生了重病,到别宅休养了,暗地里把她赶出去。可这么一来,他们势必察觉。所以只能先将他们留在府里。”
嘉柔知道阿娘已经手下留情,若是换了别人家的主母,柳氏可能都没有命在了。决定之后,崔氏吩咐阿常去告知顺娘一声,也没有刻意瞒她。这种事,同住一个屋檐下,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过了会儿,顺娘自己哭着跑来,跪在崔氏的面前,替柳氏求情。
“母亲,姨娘定是一时糊涂,才会铸成大错,求求您给她一个机会吧。”她哭得伤心,不停给崔氏磕头。她从小跟柳氏相依为命,可柳氏做的事全部对她隐瞒。她知道了以后也是又震惊,又不知所措。
崔氏皱眉道:“你先起来说话。”
“母亲不答应,顺娘便不起来。”顺娘坚持道。她这个时候再不奋力一搏,等阿娘被赶出去了,剩她一个势单力薄,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有些话崔氏不忍说得太明白,嘉柔开口道:“顺娘,阿娘已经从轻发落了。你姨娘犯的错,不是小错。幸好我们发现得早,阿耶又向来刚正不阿,才没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你可知道若他们抓住阿耶的错处,会是什么后果?整个云南王府都会跟着倾覆!阿娘只是将她暂时看着,并未处置。这个时候,你应当知道轻重。”
顺娘擦干眼泪,不再说什么。她再闹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父亲一直都是站在崔氏那边的。只怪阿娘这次错得太离谱了,竟然帮着外人算计父亲。以父亲的性子,肯定是容不下她了,能保得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顿时觉得很迷茫,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遇到事又该找谁商量。
日子表面上恢复了平静,木诚节上奏书给朝廷,详细说明了此次内乱的经过以及结果。朝廷对有功之臣加以封赏,还犒劳了参与平乱的一众将士。看起来,好像是木氏和田氏成了最终的得利者。
跟着朝廷的宦官一起来的,还有李家的人,说来年的好日子都要排到三月以后。而今年的腊月十六,宜嫁娶。崔氏觉得日子仓促了一些,她还舍不得嘉柔。
可木诚节为免夜长梦多,一口应下。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婚期定下以后,嘉柔被崔氏按在房中绣嫁衣。她那双手用来骑射还行,拿绣花针简直是难死她了。阿常和玉壶一左一右指正她的针法,崔氏坐在榻上,看到她的样子,笑道:“你也该好好磋磨一下了。我和你阿耶平日太纵着你,由着你的性子来。等嫁到李家以后,给郎君做一双鞋子都做不来。他该笑话你了。”
嘉柔不信李晔身边没个懂女红的婢女,说不定跟长安城的贵公子一样,早就有通房了。阿常说道:“小娘子身份尊贵,倒未必用得着她动手。只是这嫁衣,自己绣的才更有意义。”
嘉柔又耐着性子绣了几针,木夫人和木嘉娴过来了。崔氏起身相迎:“阿嫂怎么过来了?”
木夫人笑着看嘉柔:“我听闻李家的婚期定下,特意过来给郡主送贺礼的。”她从婢女手里拿过一个描金凤纹的黑漆木盒,打开来,是一对赤金宝钗。上面那支的钗头是牡丹花,含丝吐蕊,栩栩如生。下面那支是凤头钗,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垂下流苏。
“阿嫂费心了。昭昭,还不快谢过伯母。”崔氏收下,对身后的嘉柔说道。
嘉柔谢过木夫人,她知道这对钗子必定价值不菲。而伯母一贯是很节俭的人,一件大裳都会穿好几年。若没有阿伯那件事,她对两位真的是满怀感激的。
木嘉娴话很少,姿色平平,静静地坐在母亲的身后。她以前很是亲近嘉柔,嘉柔去哪儿也都带着这个堂妹。直到有一天,嘉柔无意间听到她跟另外一个娘子抱怨:“每次跟木嘉柔在一起,我都像影子一样。那几位兄长平日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有跟在她身边,他们才会跟我说话。”
那以后她再来找嘉柔,嘉柔就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就淡了。或许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木夫人对崔氏说道:“转眼郡主都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还记得她满月时,我将她抱在手中,怎么也舍不得放下。她阿伯就夸,这女娃长得漂亮,怪招人疼的。”崔氏笑着应道:“是啊,兄长还脱口而出‘昭昭如日月之明’,我跟大王就叫她昭昭了。儿女长大,我们便都老了。阿嫂,二娘的婚事,可有眉目了?上次您说跟田家……”
听到这一句,木夫人的表情有点僵硬:“还在相看呢,也未必就是田家。”若被人知道田德成拒婚,二娘以后哪还有颜面?
“田家郎君固然不错,多看几家也是好的。”崔氏顺势说道。嘉柔见崔氏跟木夫人如往常一般亲热地闲话家常,有点佩服她。换成是自己,未必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阿娘,你知道吗,阿耶他……”木景清大步从外面走进来,最后几个字在看到木夫人和木嘉娴的时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如此明显的停顿,让屋中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安静。
嘉柔走到阿弟身边,开玩笑地说道:“你怎么话说一半,伯母又不是外人,阿耶到底怎么了?”她眯了眯眼睛,暗示木景清。木景清这才说:“哦,阿耶说想见阿娘,我不知道伯母也在……怕阿娘不好意思。”
“你这孩子。”崔氏笑着摇了摇头,“阿嫂别见怪,他就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木夫人识趣地说道:“既然大王有事,我和二娘就不打扰你们了。这就告辞。”
崔氏颔首,让婢女送她们出去,又屏退左右。木景清这才坐在崔氏身边说道:“刚刚吓死我了,差点说漏了嘴。阿娘,柳姨娘一定要见阿耶,阿耶便去了一趟,怎料出来后大怒,已经命人拿了毒酒过去,要赐死她。”
崔氏和嘉柔都有点惊愕,崔氏自语道:“我原以为他顾着柳氏生了顺娘的情分……应该不会置她于死地。柳氏到底说了什么?”
木景清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了。阿耶说,知您信佛,不忍杀生,那就由他动手。只不过此事还得压下,对外就说柳姨娘病着就好了。”
“罢了,本就是他的妾,随他处置吧。”崔氏拿起桌上的佛珠,默念了几句佛经。
顺娘得知消息时,已经无力回天。终日以泪洗面,不肯见人。她恨父亲的绝情,后悔当初跟阿娘进云南王府。如果还在别宅,不生那些心思,她也不至到了孤苦无依的地步。父亲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厌弃了她。会不会到了最后,也给她一杯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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