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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番外完结 (蓬莱客)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便转过头,避开了,背对着他,慢慢解了自己的外衣。
  锦帐落了,二人并头,卧于枕上。
  她闭着眼眸,双颊酡红。
  他小心地靠近了些,试探着,轻解她身上中衣。
  那只曾持将军剑杀人无数的大手,此刻竟微微颤抖,以致数次无法解开罗带。
  最后一次,终于叫他顺利解开衣带之时,那手却忽又被她的手给轻轻压住了。
  “郎君,日后你会像许氏一样移鼎吗?”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偏过头,凝睇枕畔那情潮暗涌的男子。
  李穆和她对视片刻,抽回自己的手,坐了起来。
  高洛神亦不知自己,怎就会在这种时刻,如此贸贸然问出了这话。
  话才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仰于枕,望着侧畔那个凝重如山的男子的坐起背影,心跳得厉害。
  良久,不闻他开口。
  她闭目:“是我说错话了,郎君不必上心。”
  “你可知道,我当初投军的初衷?”
  他忽反问。
  高洛神睁眸,见他转过了头,俯视着自己。
  她睁大眼眸,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巡睃过她那张娇花面庞,笑了笑。
  “我十岁那年,家中坞堡被北人所破,我父战死,所幸得一忠心家卫的拼死护卫,我母得以带我死里逃生。我至今记得我母带我渡江之时的情景。北岸有追赶而至的胡兵在放乱箭,不时有人中箭落水,渔舟狭小,挤满了人,哭声震天,近旁一艘因人上得太多,至江心被浪打翻。和我一路同行逃来的乡邻,在江中挣扎呼号,很快被浪卷走,不见了踪影。”
  “还在北地之时,他们无时不刻都在盼望大虞的皇帝能派军队过来,盼望赶走胡虏,让他们得以拜自己的皇帝,穿自己的衣裳,耕种自己的土地。盼了那么多年,大虞军队确曾来过,不过打了个转,便又走了,什么也看不到!到了如今,连最后能够容身的一块地方也没了!”
  “他们只想活下去。没有死于兵火,躲过了北人一路追杀,也没被身后乱箭射中。现在只要渡过这条江,就能抵达汉人自己的地界。眼看那些就在前方了,一个浪头打来,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
  他顿了一顿。
  “从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日后我若能出人头地,必要兴兵北伐,光复两都,让胡虏滚回自己的地界,让汉家重掌祖先的土地。”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之初衷,始终未改。”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述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大虞南渡以来,英雄人物辈出,便是高门士族,亦不乏不能领军光复汉家之佼佼者。令尊便是其中之一。但你可知,为何明公数次北伐,皆功败垂成,无果而终?”
  高洛神慢慢地坐了起来。
  “非我南人兵不勇,将不谋,而是门第阀阅,各怀心机,以门户之争为先,不愿你高氏因北伐伟功独家坐大,从后多方掣肘所致。”
  “便是萧姓皇室,恐也不愿明公北伐有成。萧室自南渡后,早安于江左。既无心故都,他又怎愿见到臣下功高震主,压过皇室?”
  他望了她一眼,眉头微锁,沉吟了片刻。
  “以你之高贵,今日下嫁于我,自有你的所图。你既开口问我了,我不妨告诉你。往后之事如何,我不知。迄今为止,我无不臣之心。”
  “但,”他顿了一下,加重语气。
  “凡有阻我北伐者,无论是谁,为我李穆之敌,我必除之!”
  高洛神一直默默地听他述说。沉默了良久。
  “郎君,朝廷之事,我从前不大上心。我只知道,父亲当年在世之时,生平最大夙愿,便是北定中原。他若还在世,必会支持你的。”
  李穆凝视着他,眸底渐渐泛出一丝悦色。
  “夫人……”
  “唤我阿弥吧,家人都这般叫我。”
  她嫣然一笑。
  “阿弥……”
  李穆目光微动,低低地叹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收拢,最后将她小手,紧紧地包在了自己生满厚茧的滚烫掌心之中。


第4章
  双手被他掌心如此紧紧包握,令高洛神心跳有些加快。
  她不敢看他投向自己的两道炽热目光,垂眸,忽想了起来,从他掌中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下了床。
  她走到桌边,端起酒壶,往那双静静置于桌上的镂着阴阳吉铭的盏中注酒。双双满盏,端起。在他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地回到了他的面前,将那只镂有阳铭的玉盏,递给了他。
  “从今往后,妾之余生,托于郎君。请饮此合卺之酒。”
  她微微仰面,轻启朱唇,吐气如兰。
  舒袖如云,素腕若玉,琼浆和玉手交相辉映,泛着醉人的葡萄夜光。
  李穆凝视着她,眼眸深处,溢满了柔情。
  他接过合卺盏,大掌牵了她的一手,引她坐回到床榻之侧,二人交臂,相互对望着,各自饮了杯中之酒。
  饮毕,他放下杯盏,朝她粲然一笑。眉目英毅,神采奕奕。
  锦帐再次落下。
  感觉到那双唇轻轻碰触自己的耳垂,闭目之时,她的耳畔,忽似回旋起了从前那个新婚之夜,柬之笑着,深情唤她“阿弥”时的情景。
  她的身子,不禁微微发僵。
  他似觉察到了她的异样,迟疑了下,抬头,放开了她。
  “睡吧。”
  他柔声道,替她轻轻拉高盖被,遮至脖颈,声音里不带半分的不悦。
  高洛神闭眸片刻,又悄悄睁开,看向了他。
  他闭着眼眸,安静地仰卧于她的身侧,呼吸沉稳,仿佛已是睡了过去。
  但她知道,他并没睡着。
  “为何对我如此好?”
  她轻声,含含糊糊地问。
  他睁眸,转脸,亦望向她。
  烛火红光透帐而入,他眼眸深沉,微微闪着光芒。
  ……
  许多年前,京口有个自北方逃亡而来的流民少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看病,走投无路之下,以三十钱供驱策一年的代价,投身到当地一户张姓豪强的庄园去做僮仆,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干着各种脏活累活。
  一年之后,当他可以离开之时,管事却诬陷他偷了主人的钱,要将他送官。倘他不愿去,便须签下终身卖身之契。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当地这些豪强利用流民无根,为了以最低代价圈纳僮仆供庄园驱用所惯用的办法。
  愤怒的少年将那管事打倒在地,随即便被蜂拥而上的仆役捉住,痛打一顿之后,铁钉钉穿了他的掌心。
  他被钉在庄园门口路边的一根立柱之上,风吹日晒,杀鸡儆猴。
  他的母亲卢氏闻讯赶来之际,他已被钉在道旁三天了,水米未进。嘴唇干得裂血,人也被毒辣辣的日头晒得昏死了过去。
  他在母亲的哭喊声中挣扎着醒来,看到瘦弱的母亲跪在不远外的庄园门口,不住地朝着那些家奴叩头,请求饶过她的儿子。
  家奴却叉手讥笑。
  他的母亲出身于范阳卢氏,本也是北方世族之女。萧室南渡之时,卢姓一族没有跟随,后再来到江东,已是迟了,在业已登顶的门阀士族的挤压之下,沦落成了寒门庶族,子弟晋升之途彻底断掉。这些年来,人丁分散,各奔前程,再没有人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嫁了盱眙李氏的族中女子。
  母亲不该遭到如此的羞辱。
  他想叫自己的母亲起来,喉咙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一阵悦耳的铜铃之声。
  对面远处的车道之上,不疾不徐地行来了一辆牛车。
  犍牛壮硕,脖颈系了一只金黄色的铜铃,车厢前悬帷幔,车身金装漆画,车厢侧的望窗半开。驭人端坐车前,驾术精妙,牛车前后左右,步行随了两列护驾随从。
  一望便知,这应是哪家豪门主人出行路过此地。
  豪强庄园主人如此惩罚家奴的景象,或许在这里,已是见惯不怪。
  牛车并没有停留,从钉着他手掌的那根柱子旁,走了过去。
  空气里,留下一阵淡淡的花香。
  “阿姊,他们太可怜了。你帮帮他们吧……”
  忽然,一道女孩儿的声音,随风从牛车中飘出,隐隐传入了少年的耳中。
  那声音宛若乳莺初啼,是这少年这一辈子所听过的最为动听的声音。
  “我们只是路过,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另个听起来年岁较大的少女话声,接着传来。
  “可是阿姊,他不像是坏人,真的好可怜……”
  “你就是心软。听阿姊的,不是我们的事,不要管……”
  那女孩儿仿佛叹息了一声,满是同情和无奈。
  少年勉力抬起脖颈,看向前方那辆牛车刚刚离去的方向。
  车厢望窗的一个角落里,露出了半张小女孩儿正回望的面庞。
  她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鹅黄衣衫,雪白皮肤,漆黑的头发,一双圆圆眼眸,生得漂亮极了,宛若一尊玉雪娃娃。
  她的视线,此刻正投向自己,眼眸之中,充满了不忍和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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