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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番外完结 (蓬莱客)


  高峤得知高雍容来了,其余女眷,也都是自家人。那县主也是认识的,不必避讳。匆匆换衣,压下满腹心事,匆匆赶去寿堂。
  洛神知母亲一直在等父亲,久等却不见他回。母亲看着还没如何,自己心里是真的着急了,正想起身再去前头瞧瞧,忽然,远远瞧见父亲身影出现在了堂外,正往这边来,忙迎了出去,低声埋怨:“阿耶!今日阿娘生辰,你说好要早些回的,怎又回得如此晚?阿娘一直在等你!”
  “怪阿耶不好!怪阿耶不好!你莫恼!”
  高峤忙小声向女儿赔罪。
  洛神回头看了眼正和边上县主在说着笑的母亲,轻声笑道:“我是不恼。就怕阿娘心里恼了,嘴里却是不说。等下客人走了,阿耶记得好生向阿娘赔个罪。”
  高峤点头,入内,停了下来。
  里头的人,也都看到他了,一齐瞧了过来。
  高峤向高雍容行了个简礼,对众妇人笑道:“今日阿令生辰,我本该早回,奈何衙署里又出了点事,被绊住了。有劳诸位过府替她庆生,她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我代她敬诸位一杯。”
  早有一旁仆妇替他送上满杯。高峤饮了,众人便都叫好。
  怀德县主却不肯轻易放过,要他再饮一杯,向萧永嘉祝寿。
  当着众人的面,高峤有些拉不下脸,但见萧永嘉靠坐那里,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厚着张老脸,也说了祝词,又喝了酒。
  满堂大笑。
  县主却还不作罢,说他连今日竟都迟归,要再喝一杯,方显他赔罪诚意。
  高峤满口答应。县主叫人取来一只海碗大的杯,往里咕咚咕咚地倒酒,满了,端着,要高峤喝下去。
  妇人们恍然,都跟着起哄。高峤一边笑,一边不住地看萧永嘉,投去求助的目光。
  萧永嘉心里原是有些恼丈夫的。说好要早回,迟便罢了,事情再忙,何至于竟连个消息也不记得派人回来说一声。但此刻见他被县主如此捉弄,猜他急着赶回,晚饭必是没吃,已是空腹喝了两杯酒,这一大海碗再下去,腹胃怕要受不住。便看向一旁的阿菊。
  阿菊会意,正要上去替高峤解围,却听高雍容已是先开了口。笑吟吟地道:“今日伯母生辰,伯父竟也迟到,原本当罚。只是伯父乃是被我朝廷之事给绊住的。若真要罚,本该罚陛下与我才对。不如由我代伯父喝了这一杯,好叫伯母消气。众位意下如何?”
  说着,端了自己面前的酒,笑着看向众人。
  县主和妇人们见皇后都如此开口了,也就作罢了。见高雍容喝了酒,纷纷喝彩。
  萧永嘉看了眼高雍容,笑了笑。
  高雍容又道:“伯母身子重,想必乏了,大家今夜便先乐到此处,下回有机会,再聚如何?”
  寿筵已是闹了有些时候,妇人们见高峤回了,本就有意告辞,听高雍容开口,点头,纷纷起身,又叫萧永嘉不必出来相送。
  萧永嘉怎肯托大?被女儿挽着胳膊,亲自将客人送出去。
  高雍容再三地叮嘱萧永嘉,好生保养身子,又叮嘱洛神记得常来宫中走动,道自己很是想念她,终于坐上停在门外的凤车,去了。
  萧永嘉又送走其余人,被女儿扶着回来。没走几步,便见丈夫迎了出来。
  高峤叫女儿回房歇息,自己扶住了萧永嘉的胳膊,小心地道:“阿令,今日你累了吧?我送你回房去。”


第112章
  一回房,高峤立刻向萧永嘉赔罪。
  萧永嘉倒也没恼,只问他吃了晚饭没。得知他果然还空着肚子,埋怨了几声,便叫人送来先前特意替他留好的晚饭。
  高峤揣着满肚子心事,又何来的胃口。胡乱吃了些作罢。阿菊领下人来服侍家主就寝。两人收拾完,也是不早了。
  萧永嘉对自己的一头长发一向很是爱护,每晚睡前都要反复梳通,才会上床。
  今夜也是如此。
  高峤坐在床沿上,望着妻子在镜前梳着她那一头垂落的长发,背影专心致志,似乎并没打算追问今晚迟归之事,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些,胡思乱想了片刻,想到今天她生辰,自己如此叫她等了一晚上,她却连半句责备也没有,不禁愧疚。压下心事,起身走了过去,来到她的身后,将梳子从她手里拿开,将她整个人抱起,送到床上,放躺了下去。
  萧永嘉如今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肚子隆挺。
  高峤放平了她,手掌轻轻抚她小腹,柔声道:“你的头发已经很好了,不必再如此梳理。今日应当累了,歇息吧……”
  萧永嘉点了点头,顺口般地又问:“景深,今日可是出了什么烦心事?”
  高峤心里“咯噔”一跳,一时不敢和她对望,借着帮她盖被的空,视线避开了,说:“会有什么麻烦事。只是衙署里日常罢了,有些事紧急,不可留到明日。我一时忙碌,竟忘了时辰……”
  萧永嘉望着丈夫的一张脸,摇了摇头:“你哄我。平常你也不是没有晚归过。我瞧得出来,今晚你回来,和平常不同。你有心事。”
  高峤心里发慌,脸上却依然勉强地笑:“阿令,你莫多心,我何来心事?只是今日是你生辰,我说好早些回来,却又晚了……”
  他声音渐渐轻了,望着萧永嘉投向自己的那两道带着审视似的目光,终于沉默了。
  “要是朝廷里的烦心事,你不想说便罢,我也帮不了你什么。睡吧。”
  萧永嘉不再多问,自己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高峤望了她片刻,慢慢地跟着也躺了下去,却如何睡得着觉?眼睛一闭上,脑海里便全是今夜和那邵氏见面的一幕,心底思虑重重。忽觉身畔妻子翻了个身。睁眼,见她背朝里,一只手压着腰。急忙驱散了心中杂念,伸手过去,掌心贴于她后腰之上,替她来回抚揉。
  过了一会儿,萧永嘉转脸道:“咱们的这个孩子,比从前阿弥在我肚子里时,要皮了许多,有时把我折腾的……”
  她叹气,眼中却满满全是笑意。
  “我好多了。你也累了,不必替我揉了。睡吧。”说着,又顺手替丈夫理了理鬓角,指端温柔,又带了几分亲昵。
  高峤望着着她,想她替自己怀着孩子,最近月份渐大,腰酸腿肿,晚上都睡不好觉,却无半句怨言,对自己还如此温柔体贴。那邵氏的事,若还是瞒着她,倒显自己心虚似的。
  只要和她说清楚了,想必她便能理解。
  高峤胸口慢慢发热,只觉再也忍不下去了,说:“阿令,今日我确实遇到了件事。我若和你说了,你不要生气。”
  萧永嘉嗯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
  高峤定了定神,鼓足勇气,终于把自己去了死牢、见过邵玉娘的经过说了一遍。见妻子的神色从乍听到邵玉娘这名字时的惊诧转为错愕,最后沉默下去,久久不言,慌忙解释:“阿令,你千万不要误会!她还活着,我确实高兴,但绝无半分别意!只是想着当年她对我毕竟有恩,后来虽做错了事,但也罪不至死。这些年她的经历,我方才也和你说过,很是坎坷,如今被投入死牢,更是阴差阳错,一场误会……”
  萧永嘉忽然抬眸,打断了他的解释。
  “罢了,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当我还是从前年轻那会儿吗?她没死最好。省得我心里总觉欠了人什么。”
  高峤终于松了口气,感叹:“阿令,你真好。我原本就是怕你多心,这才没有回来就和你说。你信我就好,我放心了。”
  萧永嘉问了几句邵玉娘的情况,得知她入狱后被拷问,如今病得很重,高峤已叫狱官另给她安排牢房看病,点了点头。想了下,又道:“她应是恨极了我吧?在你面前,可有说我不好?”
  高峤立刻想起邵玉娘指认妻子派人杀她之事。
  他下意识地不相信。但看那邵氏,也是信誓旦旦,不似是在说谎。
  一来,事情已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人活着就好,高峤实在不想为这个和妻子再起纷争。二来,也有可能当日,是那些朱氏的人见邵氏姐弟跳水逃走,为嫁祸,才故意如此说话,引出了邵氏的误解。
  “她怎会恨你?又怎会在我面前说你不好?你莫多想了。”高峤哄道。
  “方才你说她做了天师教的香主。她从前可是去过京口?”萧永嘉问。
  高峤一愣,含含糊糊地道:“应是去过的……”
  萧永嘉出神了片刻,慢慢地道:“景深,她未在你面前说我的不好,我却要先做个恶人了。她既去过京口,我便想了起来,先前我在京口遇到的那个蒙面女香主,想必就是她。记得当日我和她相向而行,遇在道中,要她让道,不算错吧?她分明知道是我来了,还故意冲撞而来。你说,她恨不恨我?”
  高峤忙道:“这个她向我解释过的。说当时她坐于辇上,被信众推涌着前行,也是身不由己,这才冒犯了你。她亦很是惶恐。阿令你大人大量,莫和她计较了。”
  萧永嘉淡淡一笑:“从前她对你有救命之恩,后来因了我的缘故,险些丢了性命,侥幸逃生之后,这些年如你所言,过得又如此坎坷。如今既遇上了,你帮她一把,也是应该,我不会反对。方才和你提这小事,不是要和她计较,而是想提醒下你,莫忘了先前天师教在京口都做过什么。当时被敬臣阻止之后,为报复,还派人刺杀,敬臣和阿弥险些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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