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了那时,她相信李穆应该也会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若是能发动城中妇人一道纺纱织布,尽量早地做些准备,哪怕力量有限,能帮上一点忙,那也是好的。
可是这里缺纺机和织机。
先前在刺史府的废墟里,是扒拉出来过从前织工留下的旧机,已被修好,也能用了,但却各只有一台,远远不够。
便是能叫来人,没有纺机织机,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洛神便想去寻蒋弢商量,叫他帮自己想个法子,看能不能去哪里弄过来些,或者,叫人重新打造,也是可以。
蒋弢平日处置民事的所在,便设在刺史府的前衙。
洛神立刻寻了过去。
他人也恰在。正伏在案头,写着文书,忙忙碌碌,见洛神来了,忙放下笔,起身来迎。
洛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蒋弢显得很是高兴,道:“将士们若知道夫人关心,必也感激。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想办法。”
洛神向他道谢,正要走,看见那个守大门的兵匆匆跑了进来,看见洛神,跪了下去,口中道:“方才到了一拨建康的人,道是皇后所派,给夫人捎了一封信,还带了许多的赏赐!”
说完,双手托起手中之信,高高举过头顶。
洛神一愣。
缓了一缓,才回过味。所谓“皇后”,应该就是堂姐高雍容了。
算时日,堂姐夫东阳王继位为帝应该也没多久,新旧更替,这个当口,新上位做了皇后的阿姊,事情应是少不了的。
她人远在江北,还没有来得及写信拜贺她和姐夫,却没有想到,她竟先记着自己,这么快,就写来了信。
洛神急忙接过,拆读。
信是阿姊亲笔所书。
阿姊在信里说,姐妹长久未见面了,前些时日,她抵达建康,第一时间便欲见阿妹,问起,才知她如今随了夫郎,远在千里之外的义成。她心中极是挂念。好在知悉妹夫人中龙凤,与阿妹乃是天造地设,璧人一双,先前奉先帝之命,拓土于义成,本就忠肝义胆,值得彰扬,如今更得阿妹愿共同居留义成,二人一道为大虞朝廷开辟江北疆土,她欣慰万分。故当即提笔,书写此信。并非是以皇后之名,而是以家人之名,派人送来薄赐,以补当初因不便而未曾送至的二人新婚贺仪。
信的后头,附了一份长长礼单。
洛神瞄了一眼。
一车绫罗绸缎,一车山珍海味,一车精细食粮,另还有一箱金银珠宝,玛瑙玉器,皆贵重之物。
阿姊在信的最后,让洛神转勉励给李穆,道新帝对他亦很是赏识,盼他在江北此地,能立稳根基,为大虞夺下立脚之处,则日后北伐,事半功倍。
姐妹情深,从小到大,洛神对阿姊又一向很是敬服。
洛神更是不会忘记,小时候那次自己被野蜂追蛰之时,还是阿姊舍身救了她,叫她免遭毒伤,她自己当时,却险些危及性命。
如今她做了皇后,非但丝毫没有架子,依旧挂念着她,且信的口吻,对李穆也是诸多褒赞。
收到的来自阿姊的这封信,令洛神心情大好。
她叫人到门口,将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又安排人歇脚。等事情告一段落,也无心再去做别的事了,开始盼着李穆回来。
她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李穆对阿耶的那句承诺:“倘若朝廷不施加逼迫,亦不阻碍北伐,他便做大虞之臣”。
反过来说,这句话,其实也理解为,若是朝廷施加逼迫,阻碍他北伐,他便还是会反了朝廷。
心中,其实一直还是存了点隐忧。
而现在,看到阿姊的这封信,洛神终于感到松了一口气。
皇阿舅的驾崩,虽然令人想起便感到难过,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东阳王和明白事理的阿姊继任上位,做了大虞的新一代帝后,加上还有父亲,原本一潭死水、叫人绝望的朝廷,气象说不定从此可以有所改变。
她急着,想把阿姊信中最后的那段话转给李穆,好叫他也能放下心。
第83章
天擦黑时,李穆回了刺史府。
洛神欢喜地跑到院中去迎他。
仆妇侍女都不在近旁。
李穆便低头,朝她靠来。
洛神刚洗过澡没多久,还一身冰肌,清凉无汗。他靠来时,闻到了一股汗味,忙捂住鼻子,冲他做了个可爱的嫌弃表情,躲着他。
李穆一笑,强行凑来,飞快地香了一下她的脸。
洛神打了他一下,推他去冲凉。自己也跟去了。
像往常一样,挽起衣袖站在石头上,将水淋上他的后背,手心贴上去替他搓,说:“郎君,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我阿姊派了人过来,给我送了好些东西。除了吃的穿的,还有一大箱金银珠宝。我本想着收下别的,箱子叫人带回去。再一想,阿姊既送我了,那就留下吧。以后城里孩子必会越来越多。办学堂,给他们发点心,再要多多的纺机织机,还有麻、绵,发动妇人纺线织布,给你的士兵们做衣裳,做鞋子……”
“以前我都不知道的。也是如今,自己想做一点事了,才知原来处处都是要花钱的。”
李穆傍晚归城,入城门时,便已从守门士兵口里得知高雍容派人来此的消息了。
他听她在自己身后絮絮地说着话,慢慢转头,视线落到那一张带着笑颜的娇面之上,微微一笑。
“教孩童们读书认字,我瞧也够你忙的了。别事不必做了。军需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不要太过费心费力。”
他不提还好,一提,洛神那只小手就在他后背重重拧了一把。
“你还说!你当我不知!先前就是你叫蒋弢把事情都揽了,什么也不让我做!”
“你自己那么忙,叫我天天杵在屋里,就等你回来不成?”
李穆不禁愧疚了。
不仅仅因为自己半哄半强迫地留下了她,却没法叫她过上和从前那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更是因为他如今事情很多。确实就像她抱怨的那样,从她留下至今,白天他几乎都没怎么陪过她。
她非但不怪,反而主动帮他做了这么多的事。
“算啦!”
她又露出笑靥,很是大度地朝他摆了摆手。
“我知你忙,没有抱怨你的意思。就是想自己也有点事情做。不许你再拦着了!我不会累到自己的。对了,你快些洗,进屋我给你瞧下阿姊的信。”
李穆默不作声,很快收拾完毕,随她一道回了屋。
屋中掌了灯。
李穆看着她递给自己一封信。
他接过,很快便看完了。
两道目光,却依旧落在手中信纸上的那一列列的字上。
脑海里,忽又涌现出从前的最后一幕。
曾连这世上最锋利的剑也无法刺伤的披着铠甲的战士,却轻而易举地败给了一盏裹着美人香的穿肠毒酒。
在腹肠寸断的剧烈灼痛中,他倒在地上,看着她被陆焕之带着离去。
他又怎甘心,就让她这般抛下了自己。
在她踉踉跄跄,走过自己身畔之时,他伸出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脚腕,阻止了她的离开。
那时,她回过了脸,瞧着地上的他,泪流满面。
她眼眸中的悲伤、绝望,那种全然无法与命运巨手相抗的无力,直到这一刻,他依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切的幕后操纵者,便是如今,写下了这封信的人。
信中满是关心、爱护。
乍看谦和,实则字体行间,处处带着只有上位者才能有的那种纡尊降贵过后的平易近人。
……
李穆记得上辈子,大虞和北夏之间的那一场江北之战,从爆发后,并非如现世这样,才几个月便取胜了。而是在持续拉锯了一年多后,南朝才凭着最后的一场决战,以胜利而告终。
后来纵横北方,成为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次北伐的最大的对手,鲜卑人慕容替,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刚从北夏逃脱,开始他复仇雪耻的计划。
而洛神也才刚嫁陆柬之不久。高家和陆家,正处在关系的蜜月期里。
兴平帝确实要死了。但导致他驾崩的直接原因,是太子的意外死亡。
应该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有一天夜里,太子在睡梦中被一个宫人用被子闷死了。
据说是因前夜,那宫人惹怒了太子,太子发话,次日要将他杀死。宫人恐惧,夜间闷杀太子,随后畏罪,悬梁自尽。
而皇帝,在高峤离开建康指挥作战的那一年多里,不受约束,耽溺酒色,复食五石散,本就掏空了身体,惊闻噩耗,发作疾病,不久死去。
许氏想借太子上位,取代高氏掌权的梦想彻底落空。
没有了太子,东阳王凭着血统和妻族高氏的声望,在新安王萧道承和朝臣的举荐之下,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这便是李穆所知的前世。
这一辈子,因为自己的横空出世,改变了江北大战的进程。
随后,他强娶了洛神,离开建康,孤身赴此,决定直接搏杀出一条能够尽快掌握话语权的权力之路。
而在建康的台城,那里的一切,仿佛却都注定了——或者说,他不是神。他知悉然,却不能随心所欲,能让一切都照着自己的所想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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