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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番外完结 (蓬莱客)


  她赤足,坐在窗边一张新搬来还没几天的竹榻上,倚着身后的一只隐囊,就着窗外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读着手里的书卷。
  晚风穿竹入窗,轻轻掠着她洗了还没干透的披在肩后的长发。看见他进来了,她转头,说道:“去洗洗,吃饭吧。”
  案几上摆着晚饭。只有一副碗筷。
  见他迟疑了下,她又说:“我已经吃了。”
  李穆用一旁准备好的一盆清水,洗了把自己沾满尘汗的脸和手,沉默地坐到了案后。
  很快吃完饭,放下了碗筷。
  她亦放下书卷,从竹榻上爬了下来,趿了双高齿木屐,走到床边,抱起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放在屋角他的那口衣箱上,说:“天气热了。这是这几日,阿菊她们给你赶做出来的几件夏衫。”
  “这件青布的,”她指了指最上头的一件,“是做给蒋二兄的。他身量没你高,你莫弄错了。”
  李穆的视线,从那叠衣衫上,慢慢地落到她的面上。
  洛神和他对望了一眼,神色平静。
  “屋子西北角的漏雨处,前日大雨,没再见漏,已是修好。”
  “但那边,”她指着对面屋角,“那日白天大雨,风也大,你不在,我在屋里,听到有枯枝被风刮断砸上去的声音,咣当一声,瓦片想必砸坏了一片,当时便漏了,好在雨很快就停了。毕竟你是要长住的,有空还是叫人再来修修为好。”
  李穆依旧沉默着。
  “前些日整理后院时,发现有一口井。”
  洛神继续说,“上头埋满了野草,起先才没发现。我叫人清了井底,井眼也重开了。今日水已涨满,很是清冽,原是一口好井。往后取水不必再去外头。你有空叫人砌个井台,往后冲凉洗澡,也是方便。”
  “自己要记得吃饭。大业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第一。人若垮了,什么也没了。还有阿鱼,没了阿母,她阿耶和阿兄都做你的兵。今日我刚去看她回来。以后你打仗时,希望记得,不要让他父子同时上阵。”
  “我回去后,往后未必再会去京口看你阿母和阿停了。但无论如何,她们从前对我的好,我是不会忘的。我会叫人照顾她们的。你安心在此,不必牵挂。”
  她顿了一下。
  “日后你要做大事了,想必不用我提醒,你自己也是清楚的。提前将她们接走为好。”
  她说完,也沉默了。
  屋里安静极了。
  耳畔只有晚风入窗,轻轻翻动竹榻上她读了一半的的书页时发出的轻微的沙沙之声。
  这是这些天,她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阿弥——”
  李穆眸底,暗波翻涌。他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声音艰涩,又朝前迈了一步,似要向她走去。
  洛神却转身,爬回到了那张竹榻上,又靠坐回去,拿起了书。
  李穆望着她的侧影,脚步定住了。
  ……
  洛神睡到下半夜醒来,床上只剩她一人了。
  门半开着。
  隔帐看了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的清早,稀薄的淡淡晨雾萦绕在城外的荒野地里。路边野草的叶尖之上,凝着一颗颗的露珠。
  太阳还没升起,一行人便动身要离开了。
  刺史府门前不远的那片空场上,随着流民的不断回迁,刺史府周围的人烟渐渐旺盛起来。最近,孩童也越来越多。
  有时白天午后,人在后院,都能听到前头孩童奔跑追赶之时发出的嬉笑之声。
  但此刻,因太早了,空场上还空无一人。
  洛神坐在马车里,随了前头领队的高胤和樊成,在几百武士的护卫之下,穿过空场,来到了城门之前。
  两扇沉重的城门,被士兵推着,一左一右,慢慢地开启。
  一行人马,穿过城洞,再次踏上了南归之路。
  这一回,是下定决心,真正要走了。
  洛神最后看向车窗外,那片疯狂蔓延着野草的无边无际的荒野,抑下想要再回望一眼的冲动,闭了望窗。
  李穆送她。
  高胤极是客气。
  才出城门,就亲自下马,站在道旁,三揖拜谢,请他留步——这是最隆重的客人辞谢主人的礼节了。
  李穆上了城头最高的墩台,站在垛口后,望着前方一行迤逦人马,护拥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他在墩台上站了许久。
  太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城门再次开启了。
  城墙下,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士兵在口令声中,列队出城,去往校场,开始了新一天的训练。城民戴着破斗笠,背着犁、锹、甚至是木棍,提了家中妇人一早准备好的水罐和口粮,急匆匆地朝着城外刚垦出的田地走去。
  李穆终于下了墩台。
  他径直去了校场,来到每一个跃跃欲试想要加入厉武,做他虎爪狼牙的的战士的中间。
  他脱去了上衣,下场亲自试炼。
  只有那些能在他的手下挺过去的战士,才有资格加入。
  谁能将他击倒,就将成为厉武战队的领队。
  烈日当头,黄尘滚滚,他被十几个肌肉垒块的壮汉围在中间,赤着上身,挥汗如雨,一个一个地摔打着从各个角度攻击自己的士兵,发出的吼声,和着飞扬的尘土,冲上了校场的上空。
  李穆傍晚才从校场回到刺史府,满身的泥尘和汗渍。
  还有伤痕。
  他被一个被自己摔得红了眼睛、血性大发的士兵,用木棍击中了后背。
  他被击得一阵气血翻涌。
  那木棍更是当场断裂,半截飞上半空,在他后背,绽开了一道血红的印痕。
  那士兵出棍后,才惊觉过来,当场吓住,定在原地,不敢再动。
  李穆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当场将他擢为小领队。
  肉体的疼痛,仿佛终于分担去了些他此刻内心的感觉。
  他下马,快步朝大门走去,却看见门口石阶之下,坐了一个七八岁大的瘦弱女童。
  看见他,眼睛一亮,急忙站了起来。
  李穆认得她,女童便是那日独自走到了城门之外的的阿鱼。
  他停下。
  阿鱼仰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带了几分怯怯的笑容。
  “李刺史,昨日夫人来瞧我了,还给我做了一件衣裳。她衣裳上总有花香,有一天我还看见她在路边摘花。她一定喜欢花。我就去给她采了一把,很香,我想送给她。”
  “但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阿鱼回头,看了眼门口的两个士兵。
  “你能不能帮我把花送给她?她要是喜欢,和我说一声,我天天给她采去。”
  阿鱼伸出一只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将手中的那把花儿递了过来。
  花是野花,城外野地,到处可见。
  每一朵却都干干净净,没有沾上半点泥巴,红的,黄的,用一根芦苇叶子捆起,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花朵上还洒了些水,新鲜而美丽。
  她扬着头,拘谨地看着他。
  李穆定了片刻,终于慢慢地伸手,将那束野花接了过来。
  “我……会交给她的……”
  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阿鱼松了口气,眼睛里露出欢喜的神色,学大人的样子,向他恭恭敬敬地弯了下腰,飞快地跑了。
  李穆转头,目送女童背影离去,一只大手,握着那束野花,在士兵的注目之下,默默地跨进了门。
  他回了到后院,步伐却放得越来越慢。最后停在那扇垂花门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怔忪了片刻,忽然想起她昨天说的那口井,下意识地寻了过去。
  他站在井口,望着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满身泥尘,粗鄙不堪。
  也不知如此一个自己,凭何能得今日她如此垂青。
  更不知这垂青,能维持到几时。
  他提起一只木桶,重重地砸了进去。
  “哗——”
  镜面被打碎,水花四溅,里面那个令自己也见之厌恶的人,终于消失不见。
  他拎出满满一桶水,举起,当头,“哗啦”一声,浇灌而下。
  清凉的井水,带去了他摔打一天后的满身泥尘和汗渍,却带不走他心底的那一缕抑郁和躁乱。
  他赤脚回了院子。
  院中无人,甬道上,落下几片被风从竹枝上吹落的黄叶,接连地翻着滚,飞了过去。
  他推开门,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空荡荡的,除了那副床上的铺盖,她的东西,什么也没留下。
  吝啬得连一缕带着她气息的空气也不肯留下。
  李穆在门口立了片刻,忽然感到自己腿软了下去,浑身无力,站都站不住似的。
  仔细想想,他在校场摔打了一天,中午只和士兵一起胡乱吃了只胡饼裹腹。
  此刻,应该是饥肠辘辘所致。
  但他却没觉得饿,什么也不想吃。
  他放下女童摘来的那束野花,几乎是扶着墙,走到床边,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他仰在床上,片刻后,睁开眼睛,转过脸,看向昨夜她刚刚睡过的那位置。
  她真的什么也没留下给他,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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