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他们的模样,以后不许再进书局。”林卿卿道,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这两人听清楚。
两人面上乍红乍白,十分难堪,想要说什么,到底是没脸说,很是羞愧地对林卿卿拜了一拜,而后拿了银子便匆匆走了。
不知是林卿卿这番话起了作用,还是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出来的心思,任凭外头的人再喊,哪怕涨到了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人再出来。
徐老先生的课,岂是银子买的来的?心头清明的人,自然明白轻重。
徐老先生的年纪大了,只坐了一晌午,便起身离去了。
林卿卿去送他。
来到人少的地方,林卿卿将一卷银票递了过去:“请老先生收下。”
徐老先生拿起来,发现是三万两银票,他笑眯眯地道:“小姑娘很会为人。”却是把银票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林卿卿,“老夫不占你小姑娘的便宜,咱们一人一半,下次再来。”
林卿卿见他痛快,也觉得高兴:“多谢老先生关照。”
有了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她可以把隔壁的店面也买下来。
☆、076
隔壁的东家却不肯卖铺子。本来只值个一万两出头的铺子, 林卿卿给到一万五千两,后来又加到一万八千两,他仍是不肯卖。
“这铺子我不卖, 但我可以租。”那人狡猾地道,“每个月租金一千两即可。”
他是做生意的老手了,眼见着济民书局开办得红红火火,哪里肯把自家的铺子卖出去?只要济民书局在一日,他的铺子就沾着光, 怎样也比卖了合算。
林卿卿见他不卖, 也就不再多说,客气地告辞了。
她想再买个铺子,是想多点地方放书。她叫人做的抄本,已经有一定的数量了。等到原有的书籍都被抄一遍,自可以把抄本单独放在一起,便又多了一处看书的地方。
至于徐老先生讲课的事, 徐渭跟她说过,老先生此时只是图新鲜, 才答应一个月来两回。过些日子,说不定一个月只来一回。
但他也说了, 叫林卿卿不必怕, 有徐老先生在前, 后面再请先生不会难。说不定,大家还要打破头抢着来讲课。
于是,林卿卿花了三千两, 买了离济民书局稍远些的一间店面,布置起来,仍叫济民书局。新店的规矩跟老店又有不同,却是只叫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们进来。
她对老店的学子们说,到新店坐馆,给孩子们讲课一日,积得一分。积分并不算多,只比抄书轻省一些。却是为了避免有些人为了赚积分,就胡乱给孩子们讲课。
有心的,自然愿意教人,而且还可以坐馆一日,想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没有人与之争抢,再方便不过。
至于孩子们进来看书,要求自然松一些。只要年纪在十二岁以下,家中无力负担读书,就可以进来读书。
新店里并没有请伙计,擦桌子扫地整理书籍等事项,全都交给孩子们。穷人家的孩子就没有不会做杂事的,而且做得干净又漂亮,一人轮一日,反倒轻巧又干净。
徐老先生照旧每个月来讲两次课,每次只有两个到四个座位不等,是留给那些愿意花钱买进来的人。因着后来需要的积分越来越高,索性定了死价,八千两银子一个座位。
林卿卿每次都与徐老先生对半分,拿着分到手的银子,慢慢又开设了其他新店,却是教女子读书。这一下子,又引起了哗然。
不少人都说,女子怎能读书?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识字有什么用?只会养得心野了,在家里跟男人顶嘴。
还有的说,男子尚且不是人人都能读书,怎能浪费机会给女子?
许多人家根本不许家中妇人、姑娘出来,也有家长开明的,愿意叫家中女子去读书。只不过,暗地里有不少小人作祟,竟是警告那些女子,不许她们去书局。若女子一直不去,那书局便会歇业,东家自然会调整一番,把机会让给男子们。
但林卿卿根本不受要挟,哪怕有些时候店里只有两三人,仍然照常开门。时间久了,许多女子便硬了心性:“凭什么不叫我们去?”
她们做点绣活,给别人洗洗衣服,赚二十文钱并不难。有了机会,便不肯把钱全部上交,而是留下一部分,用去读书。
不少人批判林卿卿,说她自己不安于室便罢了,竟勾得其他女子也变得野了。时间久了,还有人在朝堂上提起来,要求把济民书局全部关闭。
徐渭不常上朝,就是去了也不怎么理事,偏偏这一日给他听见了,因此冷哼一声:“怎么,你要关掉本王的济民书局?”
参他的那人一愣,很傻地问了一句:“书局是王爷开的?”
徐渭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是本王未来的王妃开的!那是王妃的嫁妆,日后王妃嫁给本王,还不是本王的?”
众人都觉得无语。
但既然徐渭这样说了,众人惧怕他的浑名,再不敢多一句嘴。
济民书局一共开了三间,便不再多了。一来,学子们有限。二来,东西少,大家才知珍贵,若是多了,信手可取,哪还有人珍惜?
巧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淇到底是找来了,与林卿卿见了一面之后,请求做济民书局的夫子,教孩子们读书。
林卿卿对这人颇有好感,便应了他,反正其他人也不差这点积分,既然林淇不觉得教孩子们浪费时间,索性把孩子们读书的那一间交由他全权处理。自然,不是白做的,林淇说了,他是冲着银子来的,要求林卿卿每个月给他五两银子的月薪。
林卿卿应了他。
乘风书局自徐老先生那一回失了利,后来再也没搅起风浪,开张了三个月,便换了掌柜。
新来的掌柜是个做生意的,要求每人每月交银三两,可随时随地来读书。至于笔墨纸砚,一应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再也不肯免费。
由此,家中贫苦的书生不再去了,倒成了有钱公子们附庸风雅的地方。
林卿卿听了消息,只是淡淡一笑,西野王府纵是有钱,也不肯白花出去,既然知道与济民书局争不了好,倒是聪明地放了手。
打赢这一仗,林卿卿颇是开心,叫了一桌席面,请迎春、云屏、蒋牧林、林淇吃饭。
席间,蒋牧林频频出神,林卿卿看在眼里,饭后便叫了他单独说话。
“可是有难事?”林卿卿问道。
蒋牧林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犹豫片刻,才低声道:“我外祖家找到了我。”
“呀!”林卿卿惊呼一声,随即为他感到高兴,“他们肯认你,是么?”
蒋家待他不好,更是害死了他母亲,他如今孑然一身,心里必是孤苦的。若是有外家可以依靠,自然是件好事。
蒋牧林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复杂难言。
两个月前,蒋家便有人找到了他,对他说起他母亲的事。他从小没听母亲说过外祖家的事,还以为母亲早已父母双亡,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外祖家不仅尚在,而且是定北侯府这样的显贵!
定北侯府要认下他这个外甥,他若是不傻,就会高高兴兴地回去。
可他拒绝了。
他早已经卖身给林卿卿三年时间,他答应了帮她开书局,岂能一走了之?
没想到,皇后找到了他,并且一句话就戳到了他的肺管子里:“你喜欢林姑娘,是不是?”
他被皇后一言道破心事,颇为尴尬,又有些隐隐的恼怒。但她是皇后,更是他有血缘的亲人,自不好言语冲撞,便低头不语。
皇后又说:“肃王也喜欢她,你知道吗?”
他怎么不知道?
不仅徐渭喜欢她,她也喜欢徐渭。
“你若回去,还有本事与肃王争一争。若是不回去,便一点机会都没有。”皇后说道。
她每一个字都戳在蒋牧林的心尖上,叫蒋牧林又痒又痛,连睁开眼睛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牧儿,我想帮你。”最后,皇后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蒋牧林从没感受过来自母亲以外的亲人的疼爱,偏偏外祖家待他甚为亲切,皇后表姐待他也很疼爱。
他一颗冷透的心被温水包裹着,渐渐暖了起来,竟起了与徐渭争一争的念头。
外祖父说,要把他记在舅舅的名下,让他改姓卫,以后就是定北侯府的人,同蒋家再也没关系。
“我以后可能没办法做你的掌柜了。”蒋牧林艰难地道。说完之后,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当时答应她,卖身给她三年,乃是因着那时心冷,只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如今,他对她动了情,想有一个更好的身份,却要背信弃义。她,可会原谅他?
蒋牧林又羞又愧,但却不后悔。就如皇后所说,如果他不回去,一点机会都没有。
“没关系。”林卿卿的口吻很温和,甚至还很为他高兴,“以你的本事,做一个小小书局的掌柜,本就委屈了你。如今你外祖家认你,是好事,你不必觉得为难,我再招个掌柜就好了。”
她如此体贴,愈发叫蒋牧林心里难受,暗暗发誓,倘若他得上天青睐,能够娶到她,必会倾尽全力待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