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要去的?”宁国公喊了宁婕的名字,让宁婕回答。
宁婕片刻的犹豫都没有,她直白道,“父亲,是安然说要去的,因为想去揽红倚翠看变美的如花姑娘。”
宁国公不喜欢撒谎,哪怕做错了事,他也喜欢坦白。
他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所以,从前时候,无论宁婕做错什么,只要宁婕承认了,说是会改正,他就会消气,还会赞许的点点头。
可今天,他却是有点失望了。
失望的眼神,只出现了片刻,转瞬就不见了,可确实是出现了。
宁绾看见了,宁婕也看见了。
而且,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没关系,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教训宁婕。
只是淡淡的,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对宁婕说,
“回去吧,何时抄够了一百遍女戒,何时踏出房门。”
“是。”宁婕也轻轻浅浅的答应。
转身出去之际,意味不明的看了宁绾一眼。
真是神奇,宁绾一回来,好像真的什么都变了。
宁绾也觉得,真的好神奇,这一世的遭遇竟然与前世完全不同。
连一向不喜欢她的祖父,也站到了她这一边吗?
前世,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好事。
“让你兄长进来。”宁国公又道。
这一句话以后,宁婕出去以后,书房里一片死寂。
宁国公一直看着宁绾,宁绾一直垂头,装作不知道宁国公的打量。
她知道的,她和宁越之间的那些别扭,连沈怀安和李洹那样的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她精明的祖父。
瞒不住的事,她也从未想过要隐瞒。
也许,就连她背后做的那些小手脚,也没能逃过她祖父的眼。
好久了,宁国公才问,“阿绾,你恨你祖母吗?”
恨,怎么能不恨,前世今生,恨之入骨了。
宁绾却抿着唇回答,“阿绾出门四年,学会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事不对人。只要别人敬我三尺,我会还别人一丈。”
别人要是给她一分算计,她就敢连本带利还回去十分。
这一句话过后,宁国公沉默了,直到宁越进来。
“你也是的。”宁国公道,“我也是不想当着小辈的面教训你的。”
宁绾低着头,在宁国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无声的笑。
当着小辈的面教训,这是让宁越和宁婕在她面前丢面子吗?
是。
但她得了好吗?
没有。
长辈和晚辈一起犯的错,教训了长辈,赦免了晚辈,那只能提现长辈的气度。
而她这个晚辈,只是因为是晚辈,所以才没错,而不是因为本就没错而没错。
而被教训的那两个所谓的长辈,会更加讨厌她,会更加针对她。
她的祖父,想用这样的办法逼迫他们握手言和,她却是做不到的。
还好,她不怕,没什么好忌惮的。
第二百二十章 家事(2)
“父亲!”宁越同样没有抬头,但语气冷冽,犹如雪峰寒霜,寸寸凝结。
可见他对宁国公这样的做法同样不满。
且不论其他的,就是宁绾要了他一条胳膊这件事他就无法善罢。
他本就不是善类,生来就不是受得委屈的人,何况还是折了一条胳膊,成了一个废人。
如果有人把这件事不了了之,就算那人是他的父亲,他也第一个不答应!
不,应该这样说,如果他的父亲要他松手,他会更加不答应,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和宁绾死磕到底。
宁国公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把你们两人喊到了我面前,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两人一人沉默一人不满的是在做什么?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意?可是,我说了怎么处理了吗,我说了什么吗?怎么,你们都以为我老了,脑子不够用了是不是?”
宁越和宁绾默了默,同时道,“阿绾(儿子)不敢!”
“坐吧。”宁国公随手指了边上的椅子,头也不抬的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都说一说,敞开了说。谁也不必顾忌什么,谁也不用隐瞒什么,你们二人,不管是谁,知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一一的,都老老实实的给我说。”
语气还是平和,甚至还有些许温柔,但无端给人一种凛然的感觉。
宁国公,是生气了的。
儿子和孙女儿自相残杀,把事情闹得鸡飞狗跳,满城皆知,就差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头贴上宁国公府内斗的字条了。
宁国公注重规矩,绝对无法忍受这样有辱宁家名声的事情发生。
如果今天宁绾和宁越没办法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或者没有把事情处理得妥善,没能如了他的意,没能堵了众人的口,他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是的,不是惩罚,而是压根儿不可能放过他们。
至于是家法伺候还是直接扫地出门,还不一定。
宁绾和宁越听了这话,各自找了椅子坐下,谁也没有先说话的意思。
沉默的时间长得让宁国公不满了,他抬头,冰冷的目光直逼两人,目光阴骘,大有将两人生吞活剥之意。
宁越受不了那样的目光,想躲避,却又躲无可躲。眼见着要败下阵来,可一想到宁绾还在,想到宁绾才是卸他胳膊的罪魁祸首,想到他不能在宁绾面前丢了面子,便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佯装不为所动。
父亲,堂堂的宁国公,堂堂的太子太傅,他的眼神,曾在朝堂之上吓唬过多少人!
他尚且受不住,何况是宁绾。
宁绾,此刻应该面红耳赤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快要招架不住,率先开口了吧?
女子,究竟是女子,胆量一定是不大的。
宁越唇角挂有笑容,他侧眼看着宁绾,想看宁绾笑话的,却发现宁绾正襟危坐着,居然比他还淡然……
察觉宁越在看自己,宁绾大大方方的看回去,笑说一句,“二叔有话,大可先说,方才祖父说了的,不必有所顾忌,二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长者先,阿绾也是服气的。”
宁越气结,宁绾居然把这烫手的山芋朝着他甩过来了。
他们都知道先开口的一个人会站在被动的一面,他要是先开口,他就落了下风。
要他怎么说,要他说他不会放过宁绾,还是要他说,他会让宁绾用性命赔他一条胳膊?
宁绾这小人!
说什么长者先,她是服气的,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懂规矩!
宁越恨宁绾恨得牙痒痒。
宁国公却顺着宁绾道,“那你先说吧。”
不说都不行了。
宁越咬咬后槽牙,冷冰冰说,“去父亲所知,箱子是阿绾劫走的,人是阿绾杀的。”
就差说一句他的胳膊是宁绾卸的了。
宁绾笑了笑,神态冷清,她回道,“那是父亲与母亲留下的东西,我拿回来,难道不应该?”
“拿?”宁越冷笑,“逮谁杀谁,你那叫拿?”
一个女子如此嗜杀,动不动就是人命关天,以后有谁敢娶她?
宁绾在和他争斗的同时,难道不是自毁前程吗?
宁绾抿唇,凉薄道,“我也想好好拿的,如果能好好拿,我犯不着花钱买凶,从数十条人命里夺回。谁想当一个坏人,尤其我还是一个女子,得了嗜杀的名,一辈子算是毁得彻底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不会这样做的。”
“会不会做,你都做了,事实摆在眼前,无论你怎么强词夺理,都不会发生改变的。”宁越道。
宁绾杀的是朝廷命官,她就等着锒铛入狱,臭名昭著后了结余生吧。
“不管是半路拦截,还是杀人,我都认,可我这样做,不是嗜杀,只是有人欺人太甚。
其实我倒是想问问二叔,既然明知是我的东西,为何不还我?十三年之久,也许是二叔与祖母忘了,忘了还我,也许是二叔与祖母贵人多忘事,忘记提醒我了,我都认了。可是如今,我知道了这件事,二叔与祖母也记起了这件事,为什么还是不把我的东西还我?背着我,偷偷摸摸想把我的东西挪了位置继续占为己有,我难道就该忍气吞声?”
“我们何时说过占为己有?”宁越冷笑道,“宁绾,你这是血口喷人!仗着自己是晚辈,仗着我们不好与你撕破脸皮,所以为所欲为,行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宁绾怒极反笑,她起身,走到宁越的正前方,笑着道,
“祖母妇人之仁,见识短浅,见了有利可图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理解,并原谅。
“二叔却不同,二叔是朝堂上的臣子,是辅助君王天下大事的臣子,文能战群儒,武能上战场,这样文武双全之人,宣国的栋梁。在这样的事情上面,连这点见识,这点风度,这点原则,都没有吗?”
宁绾没有理会宁越的无稽之谈,宁越想把事情扯偏,她不愿意。
她从小事到大事,从二叔到臣子,一句句的说得清楚又明白,抑扬顿挫的,没有给宁越还击之力。
她就是要揪住宁越的错处不放,她就是要宁越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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