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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窗朱户 (李禾苗)


  林大海尴尬地笑笑,沉默了。
  严恒一清了清嗓子问道:“张大人不知遭遇了什么,前一日见您还是神采奕奕。”
  “嗯。”张禹行道:“昨日本官安坐家中,突遭刺客上门,我府上本不大,小厮家丁统共加起来不到十人,众人齐心合力方才把那人打倒在地,他原只是受伤而已,却不料当场自杀而亡!”
  “啊!”林大海惊呼一声道:“这么巧?裴王爷昨儿晚上也遇见刺客了!这,这,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刺客啊,还专杀朝廷大员!“
  裴昶然抬手拦住林大海的话头,问道:“张大人,你是如何得知本王也同时被人刺杀,今日身负重伤为何不在家修养,却赶到本王这田庄来了?”
  张禹行抬眼看他,目光中有些许迷茫,也有些许困扰,更有些冷意。
  他的嗓音清冽,句句清晰:“本官不知王爷也被人刺杀,只不过心头有个不太妙的猜想,如此看来,本官的猜想也并非无中生有。”
  裴昶然心中“咯噔”一声。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沉声道:“张大人不如与本王去书房小坐?”
  田庄中有一间宽大的书房,裴昶然平常并不在此处办公事,这地方被他用来收藏书籍和一些难得一见的字画,书房是独立的一间,四边空旷种着些花草树木,在这里说话最清净不过了。
  张禹行推着张禹行的轮椅走进书房,房中两边的窗户皆开着,冷风呼呼地挂进来,空气格外的冷冽。
  张禹行坐在轮椅上。
  裴昶然离他远远的,在书桌后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什么也不说,一手托头看着窗外的一丝阳光照进门窗,良久沉默。
  张禹行等了一会儿,出声提醒道:“王爷,下官昨日才受了重伤,如今已是冬日,王爷可否将窗户关上?“
  裴昶然绕过书桌,走到窗边,“砰砰”两声便将窗户合上了。
  然后,走到另一边,抬头看看远处的阳光,默不作声地停顿了二秒,窗户也被合上了。
  他的表情有些冷肃,走到张禹行面前却道:“张大人伤哪了,不要紧吧?”
  张禹行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王爷在回避什么?您把下官叫到这里来,只为了问问下官伤势如何?”
  张禹行的话更像是挑衅。
  裴昶然却完全不恼。
  他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缓缓地道:“你说得没错,本王确实不想太快揭开真相,尤其这还是一个令人不快的真相,大丈夫在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奈何这恐怕有些令人为难。”
  张禹行嗤笑一声道:“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儿女情长是办不了大事的。”
  “说吧!”裴昶然道:“张大人是如何猜想到了,本王可能会被人刺杀?”
  他这么直接地问了,张禹行沉默几秒道:“下官几日前给皇上递了一个折子,折子里头的那些话,与王爷息息相关,这是下官的一个试探,却不料想他的反应如此之大!”
  张禹行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当今圣上。
  他这称呼可谓极不客气了。
  


第61章 气血翻涌
  裴昶然冷道:“若本王的耳朵没出毛病, 张大人是说了试探二字?!”
  张禹行表情坦然, 道:“没错!”
  “张大人是如何试探的?”裴昶然问。
  “下官的折子中写道, 王爷年岁渐长可就藩, 云南省地大物博乃就藩良地,历年来去此地就藩的王爷甚多, 皇上可斟酌一二。”
  裴昶然沉默了。
  云南省当然好, 山高皇帝远,且地形可攻可守, 古往今来在大理占地为王的不是少数,甚至曾经有人自立为一小国,裴浩然本就对他有所忌惮,怎么可能放他去云南。
  张禹行是什么意思?
  他与张禹行并不算熟悉。
  这算不算也在试探他?
  裴昶然思来想去, 只觉事发突然不知如何应对。
  张禹行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良久沉默,便出言道:“王爷,下官身体不适先行告辞,您方才大婚,在田庄中好生休憩。”
  裴昶然抬眼与他对视,从他的眼睛读出了些许的失望。
  裴昶然心中想的是:此人是何意图,能否交心, 眼下一概不知,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张禹行虽在外名声甚好,可他这番做派犹如突然之间递了一枚□□给他。
  接还是不接, 这是个问题。
  张禹行走后,裴昶然独坐良久才走出书房,在门口就看见树下站立着的珍珠,她独自一人在那里等着,因无事可做,两眼一直在看着树上的一只鸟巢,里头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裴昶然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怎么,王妃娘娘莫非还想上树掏小鸟儿下来玩,要不本王在下面守着,万一不小心掉下来了,还有人在底下接着。”
  珍珠嘻嘻笑:“不了,爷这里挺有意思的,今儿我出去逛了一圈,有山有田还有些像袁家庄,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回去可好?”
  裴昶然摸摸她的头顶:“眼下你身边只有一个王大福还能哄你高兴,可这是不够的,回头把这里的下人叫过来,瞧瞧可有合眼缘的,爷给你把把关,换几个人去王府侍候。”
  “恩。”珍珠拉他的手,“爷,我们出去走走,难得出来一趟。“
  ***
  张禹行伤得很重。
  他本是一个文官,府上也无任何的防备,刺客来的当晚他正对着烛火看折子,这几年来大部分的折子都经过他的手上,是否需要递到皇上面前须得他先批阅,因此他的事情很多,每一天都要忙到深夜才安睡。
  当夜已是亥时,他独自一人洗漱完毕,正欲上.床,转身挂衣裳的瞬间,看见一个黑影推开窗户翻身进来 ,他的脑子立刻就升起了不妙的感觉,双脚不停即刻往房门口冲去。
  张禹行冲出房门大声喊人。
  那刺客速度惊人,还没等他的下人们赶到,大.腿处已经中了一剑,随即后背也被划开了长长一道伤痕,他倒在地上以为这次要完,幸亏关键时刻府中人赶到,齐心合力将那人打倒在地。
  那人也是个硬骨头。
  张禹行尚且倒在地上鲜血淋漓没起身,他见势不妙就一剑直刺喉间,狠狠划开自己的血动脉,死在了当场。
  这人身上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是谁府上的人。
  当夜,张禹行躺在卧房,任由医师替他缝针,心中气血翻涌到无法遏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年来他府上的家丁从五人增加到了十人,就是因为他仍然心存侥幸,觉得他不可能真的想杀了他!
  心中的怒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十人,十人也太少了!
  一个清廉正直的当朝一品官员,难不成还需要私下去买几个镖师武将守护他的安危吗?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他极力劝说皇帝对曲家进行公正严明的惩罚,隔不到一日就有刺客上门,划开了他的手臂。
  如果上一次算小惩,这次算什么?
  他的嘴角升起了一次讥讽的笑容:十年寒窗苦读诗书,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能甘心?
  他会任由人摆布?
  上一次的事情发生后,张禹行发现了几处疑点。
  其一,曲家长子曲文钧从大理寺关押处不翼而飞,他上了折子问罪颜绪林,圣上推三阻四,此事不了了之,接着颜绪林上门,要将自家女儿嫁给他为妻,被他一口拒绝。
  其二,曲家去了镇江就任知县,他派人追踪发现曲家没有一丝一毫想找回曲文钧的意思,这也很反常,曲文钧是曲家嫡子长子,为何如此漠不关心?
  其三,当今圣上对其弟裴昶然处处防范,若是裴昶然心有反意想谋权篡位便也罢了,可种种迹象看来,这位裴王爷并没有丝毫想法,似乎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尚算满意。
  张禹行没有想通其间的关结,他只知曲文钧,裴昶然,这两人之间有个微妙的平衡点,而裴浩然极力保持着他们之间的平衡,决不想打破。
  这中间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张禹行决定找出这个缺口。
  果然他一个折子上奏,请皇上安顿裴昶然去云南就藩,刺客隔日就上门。
  说到底还是他疏于防范了,或者说他对那个人还保留了一点真心,真可惜这一点点的真情实意也在一.夜之间被消耗殆尽。
  这没有证据的猜想,若说不是当今圣上对他动手,真是打死他也不信。
  他在心寒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裴浩然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宝座稳稳当当了吗?
  没有他张禹行兢兢业业的操劳,这朝堂的事情随时都会崩塌。
  当夜,医师给他喝了麻药,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只觉自己心气难平,先去了王府得知裴王爷去了田庄,又即刻赶往了田庄。
  从田庄出来,他的心情略略好了些。
  他看得出来裴昶然还没有完全信任于他,这很正常!
  裴昶然的身世他也略略知道一些,这样的一个人要是三言二语就被他打动了,才让人觉得奇怪,至少今天他把话都听进去了,并且有认真思考掂量其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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