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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强推] (赏饭罚饿)


  圣旨白纸黑字,陛下不给这样的赏,自己什么办法也没有,纵使流再多血液没用。
  宛遥其实很怕他一个想不通冲到宫城里去闹事,于是绞尽脑汁地安慰道:“陛下赏了那么多东西,应该也是很看重你的。”
  “这些年我们同突厥交战,北方又连着大雪封山,人参稀缺了许久,拿着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平心而论,这些银钱的确十分可观,可金银再多,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项桓好似突然间泄了一股气,认命般地摇了摇头:“算了算了。”
  “他不给算了,我也……没那么稀罕。”
  成箱成箱的珠宝黄金正陆续拉入府内,他掀开盖子捡了一块,忽说:“走,我请你吃饭。”
  *
  在坊间最大的酒楼中叫了雅间。
  余飞也被拉来陪他不醉不归,只是这次饭局并没叫上宇文钧。
  两个人坐在一旁,看着项桓一碗一碗地往朝嘴里灌,都知道他心情不佳,所以谁都没开口劝。
  人有时候宣泄一下,反倒会舒服许多。
  余飞坐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酒碗一搁,“来,好兄弟陪你喝!”
  最后,项桓没趴下,他倒是先跪了。
  项桓酒量很好,轻易不会喝醉,这次扶他出来,脚步有些踉跄,意识却还清醒着。
  宛遥命婢女跑去找小轿,自己用两手去搀他胳膊,项桓却挣了开,寻了个黑暗的角落,靠墙抱膝而坐。
  寒冷的隆冬让夜比以往更加漫长,远处的巷子隐隐约约透出灯光,微晃的光影在他身上忽明忽暗。
  宛遥回头望了望,朝旁挪了一步,挡住那些光。
  他静默地坐了半晌,冷不防低声道:“你是不是也在看我笑话?”
  宛遥愣了愣,明白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于是在心里轻叹,不答反问:“你有什么笑话可让我看的?”
  “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半个头衔都没捞到,还不够好笑?”
  她挨在旁边,也缓缓蹲下,脑袋仰着望向天,气息悠长地开口:“项桓,我没打过仗,可能和你们的想法都不一样。
  “我觉得你平安的活着,就很好了。有没有军衔,军阶有多高,并不那么重要。”
  身侧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良久只一言不发地把头别开。


第47章
  尽管没有喝醉, 项桓还是睡到了次日正午才醒来。
  他躺在床上发呆,头枕着胳膊, 双眼漫无目的地看那些雕花。
  虎豹营操练的点卯时辰早就错过了, 今日的统领不知是哪一个,兴许还大发了雷霆, 没准儿已经记录在册,预备等季长川回来告他的状。
  不过都无所谓。
  要告就告去吧, 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项桓翻了个身, 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四肢提不起劲,感觉无所事事。他抱着被子, 打算再努力去睡一会儿, 然而总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门外的响声催命般的连番轰炸。
  府上的下人平日里都畏惧他这个二公子, 轻易不敢来打扰, 能这么不怕死的只有一个。
  “哥,哥!”项圆圆在外面扯着嗓子喊,“吃饭啦——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呀?”
  她拍门的力度没轻没重, 哐哐哐响得人心里烦躁。项桓偏头道:“不吃,滚。”
  “干嘛不吃啊。”对方实在不识相,“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蹄髈,一整个儿的, 走吧, 我等你呀……”
  “砰”的一声。
  他抄起枕头看也没看就砸到了门上,力道之大,撞得一张门板颤栗不止, 明显是昭告天下里面的人心情非常不爽。
  这一招貌似很有效,外面立马便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廊上的脚步声又折返回来,嗓音却不似方才中气十足,只弱弱道:“哥……我把蹄髈给你温在厨房里了,你想吃的话,去找他们给你热一热……”
  项桓面朝着墙,裹住被衾没有搭理她。
  项圆圆噘嘴紧盯那扇铁水焊死了一般的门扉,终于悻悻地走开了。
  让她这么一闹,项桓也失了睡意。本就酣眠了一夜,其实毫不困倦,不过只是疲于应付许多人与许多事,才躲避着不愿出门。
  翻来覆去在床上滚了几圈,到底还是饥饿战胜了脸面,他披衣起床。
  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眼见四下无人,项桓才仔细掩上,拖着步子慢腾腾地朝庖厨的方向而去。
  午后,府内的仆婢也多半在打盹。
  他低着头,避开阳光的直射,独自行在花园边长长的抄手游廊上。
  前面便是偏厅,从自己的住处要前往庖厨那是必经之地。
  项桓尚未走近,就听到里头隐约有人语。
  “老哥哥难得来府一趟,只可惜我手里没什么好茶招待……”
  是项南天的声音。
  他耳力颇好,大老远便能分辨出来。
  “哪里,哪里,你我共事多年,何必这样客气。”
  不知是哪位朝中的同僚登门拜访,扯了一堆嘘寒问暖的琐事。
  知道父亲在里面,想到一会儿经过门前时,他或许会叫住自己,然后冷嘲热讽,保不齐再起一番争吵,项桓忽就不想去庖厨了。
  少吃几顿又不会死。
  于是他掉头往回走。
  “南天。”那人大概上了年纪,语速缓慢,而音色略显苍老,“凭咱们的交情,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听说这次令郎南征归来大获全胜,兵部本拟提他为领军,你是上书拦了下来?”
  项桓的脚步骤然一顿。
  这瞬,他的耳力仿佛顷刻增长数倍,甚至连项南天搁下杯盏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错。”偏厅内的人缓缓应了。
  “这是为何?”对方开口的话语和他心中的质问不经意重叠在了一起。
  “那些个在军中有军阶的将士,哪个不是日日期盼着天下大乱,好去博个功名利禄、封妻荫子,你倒好,反其道而行之,摆在面前的也不要?”
  项南天怅然地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可是老哥哥,这孩子不行啊……”
  他指尖轻叩着桌沿,“他还太年轻,行事鲁莽,轻率任性,担不起那么高的位子。十八封将虽是美名佳话,可也不是人人都受得起。
  “如今不过是个少将军就敢恣意妄为,恃才傲物,若要再晋他的军阶,我真怕这孩子哪日闯出什么祸来。”
  项桓在京城里的名声,对方自然是听说的,闻言发愁地掖手在袖,“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但少年人,都是极看重名次地位的,这么做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我知道。”项南天无奈的摇头,“若他有维儿当初三分的稳重,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还是希望他可以再多磨一磨性子。”
  日头将人影照在廊下,棱角分明的拳头隐约颤动,发出“喀咯”的轻响。
  项桓感觉到视线里起了许多白光,一时像是连前路也不那么能看清了,有些许晕眩。
  胸腔憋着一口无法宣泄的气流,周身似被一层又一层厚棉被压住,举步维艰。
  “年轻人好冲动,肩头没有重担,总是很难体会什么叫‘三思而后行’的。”
  身后的项南天继续说道:“是啊。”
  “我有想法,给他定一门亲。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有了妻儿他自然而然就懂事了。”
  那同僚呛了口水,忙说:“咳,我们家惠儿小了一点,她娘还想多留她几年的,实在是……”明显吓得不轻。
  项南天笑道:“老哥哥误会了。”
  “他是有个自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我瞧着,难得有姑娘不讨厌他,看他也有点那个意思,不如趁近来清闲,把这事给办了……”
  后面的话,项桓已没再听下去。
  他一路大步回房,一脚踹开了门,满室熟悉的陈设、熟悉的气息,而站在其中,来回四顾,竟蓦地生出一种无处容身的错觉。
  五脏六腑燃起的闷火险些将他烧得炸开,项桓喘着粗气,抬手将近前的圆桌掀了。
  这算什么原因?这算什么理由!
  哪怕真是宇文比自己厉害,哪怕真是温仰的命不值钱,他都可以接受。
  唯独这个。
  唯独这个!!
  满腔的热忱和执念仿佛一朝喂了狗,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从未有哪一刻项桓觉得自己如此可笑过。
  他一直在等待获胜后的一声喝彩。
  但从来都没有。
  无论是从茫茫的大漠拼死杀回来,还是在险峻的南疆浴血奋战。
  原来自己一直所求所为之奋斗的东西,却有那么多人能够轻描淡写的拿起又放下。
  他的那些拼命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桌上的杯盘摔了一地,靠椅与案几被他砸得粉碎,稀里哗啦的声响惹来了附近的侍女。
  当她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时,看到的便是杂乱无章的狼藉,而一堆难辨形状的桌椅间,是一个笔直而立的黑影,青丝凌乱,筋肉虬结,像是萦绕着煞气的杀神。
  少年垂头大口喘气,却警觉地猛然一侧目。
  那双黑瞳恶狠狠的,仿佛燃着一把惊心动魄的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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