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找了机会跑出来,可偏偏到处寻不到这人。她心中焦急,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眼见日落西山,心中渐渐绝了望。或许,这便是天意,连老天都不想让他们在一起。
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她一日未进食,再加上跑了这一路,整个人又饿又乏,周身酸痛,却因为心中更为难受而麻木的感觉不出。眼见着即将拐进杜曲,再走几步就要回府,却在街角处看到一人。
她一见那熟悉的背影便愣住了。那人一身素色襕炮,腰上挂着一个墨绿香囊,比上次见时,他的背影更萧瑟了些,看着令人心疼。只见他似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往回走。
玉茗看那脸上带了失落,这些日子不见,他又消瘦了。她就那般站着,看着他低着头,心事重重的向自己走来。直到还有几步远时,才看到咫尺之外的她,也是愣住了。
她眼中含泪,轻声说:“十八郎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他看到她哭,心里又是一痛。原本以为,在写完那封信以后,他的心便会死了,没想到看到她,那颗布满伤痕的心又活了过来。他本想出府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站在那巷口许久,心想哪怕能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却没想到蓦然回首,她却在身后。
他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不要哭,每次看到你哭,我的心都快碎了。”
玉茗泪眼模糊的看着他问:“十八郎可是嫌我扰了你,只要你亲口说出来,我便不再打扰。”
李瑁抚在她脸上的手一顿,想到自己不该再扰乱她的心,不能给她荣华富贵,甚至连一生安乐都未必能给她,那又何必将她拖进自己这泥沼中?
他想要收回手,却被她一把握住,追问道:“你为何不说话?”她从头上拔下那根玉钗,拿到他面前,追问道:“你送我的这钗时,说要它替你陪着我,如今这钗还在,难道你却要离我而去吗?”
李瑁听了,痛苦的闭上眼,喃喃道:“跟我一起,你只有不断地失去。我无法给你别人能给你的那些,权势、富贵,甚至连王妃的头衔都不能承诺,你何必…….”
玉茗不等他说完,哭诉道:“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只要你十八郎!能给我那些的人再好,可他们都不是你!”
她已泣不成声,父亲逼她嫁人,周围没有一人站在她这边,现在,连他都退缩了。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好像当年被世人抛弃的那个他,可正是这样,她才更不忍心丢下他,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了。
“玉茗,我怕你将来会怪我。”他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无奈、痛惜,也有不舍。
“路是我自己选的,如何怪别人,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义无反顾。”她轻声说。
李瑁终是长叹了口气,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她这般勇敢,他又怕什么呢?从今日起,只要她不走,他便不再纠结犹豫,全心全意守着她。
玉茗被他抱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一个月中哭了许多次,唯有这次却是喜极而泣。哪怕还要经历再多波折,至少,她已不再孤单。
李瑁拥着这失而复得的人,轻声说:“我何德何能,有这等福气得你相伴。只是,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他长舒一口气,淡淡一笑:“那我唯有拼了力气去护你爱你,才能让那一天来的晚一些。”
只是,解决了两人之间的事,父亲那边却仍是麻烦。她听嫂子说,这两日已有人到府里提亲,怕是很快便要定下婚事。时间如此紧迫,她心里却仍没有对策。
这件事与父亲商量已是行不通,可除了这条路,哪有其他的法子?她跟嫂子说起此事,元氏也是毫无头绪:“如今这事,最难的便是寿王那边。要是别的皇子可以去求赐婚,唯独寿王,只要圣人不发话,任谁也不敢提他的婚事。”
她这番无心之言,却提醒了玉茗,既然只剩下圣人赐婚这条路,那还有谁能在圣人面前说得上话呢?她先想到的是韦瑶儿,想那韦坚正被圣人重用,最近又兼任御史中丞,与她也算是一宗,说句话怕是不难的。
可转念一想,事关寿王,以太子的谨慎,未必肯让韦瑶儿出面,况且这乃是圣人家事,韦坚一外臣来提,还是有些不妥。况且,要是找他,此事必定会被父亲知道,说不定便不成了,这法子定是不行的。
那还能有谁呢?她对宫中之事不明,想来想去毫无头绪。这时才明白李瑁身为皇子的无奈,若是圣人视而不见,他这个儿子便会被世人所无视。被亲生父亲如此对待,他该有多难过?
她记得上次分别时,他说起曾想要跟圣人说赐婚一事,可话没说一半,便被高力士使了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后来从宫中出来,高力士才悄悄跟他说,让他不要再提此事,以免惹祸上身。
李瑁说这件事的时候,一脸愧疚和无奈,他觉得愧对她,甚至连娶她为妃都做不到,不知要等到何时。
玉茗不怕等,却怕自己连等下去的机会都没有,眼见着剩下的日子不多,再不抓紧,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为此事心烦,却又想不出对策,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坐了起来,想起李瑁说的赐婚一事,高力士!对,若说圣人最信任的人是谁,要是高力士排第二,怕无人敢当第一。
她猛地想起当年义父临终时说的话,掀了被子爬起来,点上蜡烛便去翻自己那上了锁的匣子,果然找到了那个被收起来的木盒。义父过世后,她并未将这应急之物放在心上,却因是他所留遗物,仍是好好地收了起来。
打开那个木盒,接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上面刻的虢国公印四个大字,她感慨万千,没想到此物竟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没想到当年在佛诞节的偶然邂逅,竟然在十年后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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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力士这一日不当值,在宫中交代好便出宫回了城中私邸。这位位高权重的宦官,玄宗亲封的右监门卫大将军、渤海郡公,今年已经五十有六,却看不出一丝老态。
算起来,他比玄宗还要长一岁,两人少年时便已相识,陪伴这位君王几十年,共同经历了诛杀韦后和太平公主的那场风雨,眼看着他登上皇位,为李唐江山带来盛世。几十年过去,他位高权重却仍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坐在车中,微闭着眼。谁能想到,这位如今不可一世的内侍,当年也是出身名门。他原名冯元一,乃是冼夫人第六代孙,出身官宦世家,却因幼时家中遭难进宫,因被武后责罚赶出宫去,却意外遇到了还是楚王的玄宗。当年那些旧事,他已不会再想,如今位高权重,谁又敢小瞧他呢?
前几日,他那挂名的妻子吕氏过世,各地官员纷纷前来献祭祀之礼,从宅邸排到了街上,这是何等的荣耀,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有几人能享受到这等荣光?
他慢慢下了车,刚要进府,忽听一旁有一怯怯的声音传来:“拜见渤海郡公。”
他回过头,见一旁站了个青衣女子,因她低头行礼看不清容貌,只瞧着那发饰应是未嫁之人。这么多年,他见过了各路人,本以为这女子是谁家送来孝敬他的,心中不屑。他身为宦官,虽娶了妻,却只为回到府中有个说话作伴的人,并非那等腌臜事。上次有人送了美女来便被他训斥一通赶了出去,这是谁如此大胆又来污他名声?
这般想着,他理也未理,抬脚便要进府,却听那女子又说:“我乃是虢国公义女,有一物要献给郡公。”
他刚要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虢国公,这许久未听到的称呼,让他想起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兄弟。只是,他已过世多年,未曾听说收过义女。他心中疑惑,冲身边人一个眼神,那人心神领会,将女子手中的木盒取了来举到他面前。
他伸手打开那盒子,一见那印章,不用看上面刻的字迹,便知道这的确是杨思勖所有。他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低眉顺目,说了句进来吧,便走进府中。
玉茗一听他允她进府,这才松了口气。因高力士不常回府,她在这里已经等了三天,本以为今日也空跑一趟,没想到终于被她等到了。方才见他那番冷淡,还以为是不成了,没想到义父留下那物竟然真的有用。
她跟在后面进了府,一路走着,才发现这府邸竟然如此之大,从外面看不出,里面却是亭台楼榭、奇花异草,足以见这位有多受圣人的恩宠。
高力士让随从带着她去了前堂等候,自己则回寝室换了身便服,这才不急不缓的走了出来。他坐在正中,看着站在面前的这年轻女子,并未说话,将摆在面前的木盒打开,取出来仔细看着,突然开口说道:“我与虢国公相识多年,为何没听说他收了一位义女?”
玉茗知道他怀疑自己乃是假冒,也未惊慌,轻声说:“小女子乃是左卫右郎将军韦昭训之女,幼时与虢国公有缘相识,后来,他老人家便收了我做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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