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叫玉茗,你叫什么名字?”玉茗记得,每次大人们见面都要先互报姓名,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也要问一下这个好看的小哥哥名字。
“玉茗,好名字。”李瑁轻轻一笑,想了想说:“我在家里排行十八,父母都叫我十八郎。”
“十八郎。”玉茗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等到了府门口,李瑁眼见着那个小女童走进门前,回身跟自己挥了挥手。他淡淡一笑,也冲她一摆手,转身离开了。
玉茗看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心里念着那个名字:十八郎。
后来,她才知道,这长安城中,叫十八的男子或许很多,可十八郎却只有一位。
散乐:隋唐时期称杂技。
第2章
开元二十四年。
这一年上巳节①比往年热闹一些,只因玄宗要在曲江池宴会群臣,长安城权贵们几乎都带上家眷汇集于此,可谓一场盛宴。
玉茗的父亲刚刚提了领军卫左将军,心情好得很,破例允许这个宝贝女儿一起来赴宴。自从几年前玉茗偷跑出门险些丢了,他对她的管束就愈加严格,生怕一个不注意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况且玉茗已经十一岁,也该到了出来见见世面的时候,再过两年,就可以选一门好亲事准备出嫁。他跟妻子合计着,不如趁这次上巳节,先给女儿提前挑着好人家。
京兆韦氏作为关中四姓之一,自是不愁嫁女儿的。当年韦皇后毒杀中宗在先,玉茗祖父韦巨源因此在当年唐隆政变②被杀,韦氏一族遭受重创,从此一蹶不振。可这几年似乎玄宗又开始重用韦家人,不仅提拔了一批韦氏子弟,还先后册封两名韦王妃。在旁人眼中看来,韦氏似乎越来越风光了。
玉茗跟着母亲在韦家那一堆女子中说着话,她初次出来参加这种宴会,是以除了几个同族姐妹其余的都不甚认识。这会坐在她身边这位,是比她大四岁的韦瑶儿。
“瑶儿姐姐,今儿个怎么你自己来了?念儿姐姐呢?”
玉茗问的是韦瑶儿的长姐薛王妃韦念儿。只见瑶儿叹了口气:“我那姐姐自从薛王过世便足不出户,一心礼佛,连我都见不上几面,可怜她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玉茗一听,心里有些难受,却宽慰道:“瑶姐姐不必担忧,我想念姐姐定是为王爷祈福,夫妻一场,况且王爷对她一向不错,当年甚至还为了她专门去向圣人求情……”
韦瑶儿冷哼一声:“求情有什么用,我那二哥不一样被杀了?横竖只是个不成器的王爷,空有一副好心肠,真有什么事,难道他能护得住我们韦家?”
玉茗听她这一说,也无法接话。韦瑶儿这话虽刻薄,却也不是全无道理。当年她二哥韦宾因小人诬告被处死,韦念儿因此事险些被免去王妃位,薛王李业亲自面圣求情,这才保住了这位韦王妃。他俩因经了这一劫,感情愈坚,直到年初薛王去世。
只是,她却不赞同瑶儿所言,生在韦家的女子,多数是联姻嫁了门当户对的士族,有些甚至加入皇家,可那些在她眼中皆不重要,稚气未脱的她听多了那些郎情妾意的故事,想要的是那一生一世一双人。
瑶儿见她不言语,自知失言,笑着说:“瞧我直性子,不小心便说了这些晦气事,妹妹只当没有听过罢。”
她笑了笑:“姐姐这话说的,难不成将我当了外人?不过,我倒好奇姐姐会选何人做郎君呢?”
瑶儿淡淡一笑:“自然是能护我之人。你看那些士族之家,起起落落皆由圣意,就算风光一时,说不定哪天变了天,就遭了灭门之灾,一如我们韦氏当年。”
玉茗仔细一琢磨她这话,惊得捂住口:“姐姐是要……”士族之外,那不就是皇家?
“宫中有惠妃娘娘在,自然是不能去了,听说圣上最近打算给几位亲王封妃……”瑶儿话头顿在这里,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说:“你看,寿王来了!”
玉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池边,站着几位年轻男子,看衣着似乎是皇家子弟,其中一人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人面若玉冠,继承了李氏血统的高挺鼻梁,却因柔和的眉眼淡化了五官轮廓,看起来多了些温柔,此刻他低头淡淡地笑着,那笑容即便隔着这么远,也暖到了她的心里。
十八郎!她心一动,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当年得知十八郎便是寿王后,她曾趁着偶尔几次出门故意乘车经过十六王宅,可惜那深深高墙隔断了她的视线,竟然一次也没有再邂逅过,几年过去,他的面容似乎已经在心中淡了,却没想到仍让她一下子将他从众皇子中认了出来。
只听旁边韦瑶儿说:“寿王殿下七岁封王,九岁便遥领益州大都督,可见圣人对这儿子有多宠爱,听说……”她悄悄附到玉茗耳边说:“惠妃娘娘一直想要将他立为太子,以那位的手腕,现太子位置怕是岌岌可危了。”
玉茗毕竟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内廷之事,她的注意力都在那温润如玉的男子身上,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照耀着,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瑶姐姐,你说能配得上寿王的,会是怎样的女子?”她喃喃问道。
“嗯......若是不看家世,估计便是杨玉环那样的女子吧。”
“杨玉环?”玉茗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是何人。
瑶儿用手中团扇往旁边一指:“就是那着黄裙的娘子。”
玉茗往那边一瞧,便知道她说的是何人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连画上的美女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此刻,那女子一身黄衣,发上别着一朵火红的牡丹花,这大俗大艳寻常人难以驾驭的颜色,在她身上居然如此相得益彰,甚至还衬托出自带的贵气来。
再看那肤如凝脂,在阳光下似乎发着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别有一番风情,再配上小巧上翘的鼻尖和樱桃小口,简直寻不出一处瑕疵。玉茗不自觉的摸了摸脸,跟杨玉环一比,觉得自己就像是乡下的野丫头一般。
“这杨玉环据说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叔父家,你别看她生的美,叔父却只是个河南府士曹参军,因为上次圣人临幸洛阳接驾有功才调至长安,却仍是个不大的官职,要不是今年圣人大宴群臣,怕是没机会来参加呢。”
玉茗看着那美如画的女子,再看看远处的寿王,方才那欢腾雀跃的心像被人浇了盆冷水一般凉了下来。是啊,十八郎如此翩翩佳公子,世间多少女子都恨不得嫁给他,自己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寻了个引子离开瑶儿,其实更是为了远离那光芒耀眼的杨玉环,有那人在,她便觉得自己跟那些周围的女子没什么两样,都是陪衬她那朵娇花的绿叶。
闷着头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临水亭,这边人少清静些,她独自站在亭中,看着水里一尾尾锦鲤发呆。这时,一双手蒙在她眼上,只听一个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她听着那声音如此熟悉,却一时记不起在哪听过,正想着,却听那少年又说:“当年是谁哭着拽我衣角不让走,这才几年就把我忘了?”
“谔哥哥!”她惊喜的转过身,果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面前。
“不过几年没见,玉茗变成大姑娘了。”韦谔笑着说。
虽都是韦氏,韦谔却是出自南皮公房,与她家郧公房顶多算是远亲,三年前韦谔曾随时任河南府仓曹的父亲韦见素登门拜访过韦昭训,没想到三个孩子十分投缘,经常约了一起玩耍,以至于韦谔要走时,玉茗哭了大半天。
“谔哥哥怎么会在这里?”玉茗见到故人,一高兴就把方才那股失落抛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调任大理丞,所以我们一家便搬到了长安。”韦谔眼珠一转,凑到她面前说:“我这远道而来的客人,你是不是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玉茗一听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可父亲管教甚严,每次出门都派人跟着,束手束脚的。”
韦谔笑了笑:“不用担心,我方才见他们都聚在圣上旁边陪着打马球,估计天黑前是开不了宴,你且去跟母亲说先回府,叫了庭之咱们三人出去玩。”
玉茗一听这主意不错,拍手称赞,让他去门口等着,自己跑去跟母亲说声,便寻了哥哥跟他会合。
等她回到人群那边得了母亲的允许,便左右打听着哥哥的去向,好容易看到他在江边跟那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玩弹棋,正要过去,冷不防跟旁边一人撞了肩膀,她刚要说声抱歉,一抬头却愣住了:十八郎?
李瑁跟几位皇兄寒暄几句,因养母宁王妃今日身体不适,他跟父皇告了假打算去探病,正准备往外走,猛地冲出来个绿衣女子与他撞在一起。
只见那女子捂着肩膀皱了下眉,似乎撞疼了,一抬头却盯着他发起了愣。他奇怪的看着她,不过是个未及豆蔻的少女,一双剔透的大眼睛却似乎在哪见过一般。
“十……寿王殿下!”玉茗这才想起来行礼,一失口险些叫出十八郎这大不敬的称呼来。
李瑁觉得这冒冒失失的女孩子颇为有趣,却也没在意,说了声免礼,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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