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多留无益,永琰随即起身,不告而别。
待明珠提茶进来时,却不见他人,哎?十五爷呢?
哦!皇上急召,他进宫去了。
这么巧?唉!两次想宴请都不成,明珠心中总觉亏欠。
你也不需愧疚,他无缘无故帮你,指不定是图什么,须知无事献殷勤……
下一句他没有说出口,明珠想来只觉难听,照你所说,这世上就没有善良的人?
有!当然有!必须有!这还用问?福康安当仁不让,我!只有我对你好是真心诚意,其他男人都是居心叵测!
伊贝尔一直很喜欢他,他对孩子也很好,时常陪她玩耍,拉她学走路,送她东西,他对咱们一片赤诚,能有什么祸心?
看来他不在京的时候,永琰是经常来府上了!福康安闻言更觉窝火,我的女儿,自有嬷嬷招呼,不需他来照看!
他这人怎么不领情?你又不在家,不能陪孩子,他念着你们的情分来看看你女儿,这也有错?
我跟他没有情份!怒火中烧的福康安说话已失了分寸,他究竟是来看女儿还是来看你?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明珠忽觉他不可理喻,我比他大四五岁!我是他嫂嫂!他对我恭敬有加,怎会如你所说?他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想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万未料到明珠居然会这么形容他,福康安深感震愤,他是君子?我是小人?
最令明珠气愤的是,他居然认为永琰对她有非分之想!你这么说对我也是一种侮辱你懂不懂!怪不得回回请他吃饭,你都不愿,说什么皇上召见,其实是你故意赶他走的罢?难道你认为我留他也是对他有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水性杨花?
你说完了没有?
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抑或吃醋,岂料待她抬眸看时,他的面上只有眉头深锁的不耐,并无任何玩笑之意,他竟开始厌烦她了么?
以往他从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神色跟她说话,而今才回来,居然是这样……
他不想听她说话,那她可以走,凉凉的看他一眼,明珠不再多言,即刻起身离去。
待她走出院子,他也未追出来,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么?时隔半年不在一处,他就变得不再像以往那么在乎她,难道他有了别的女人?惊觉自个儿如今竟像个妒妇一般想东想西,明珠很是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最后的眼神,凉到他心底,道罢那句话,他当即就后悔了,追到门口,看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他却又没勇气继续追上她,回想她句句都说永琰的好话,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而他成了外人一般。
其实他只是吃醋而已,尽管永琰可能对她有意,但明珠又无错,他为何要对她那么凶呢?
回坐在椅子上的福康安懊恼不已,只觉诸多事情堆积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
得了空的乌尔木本想进来与福康安商议他与苏果的婚事,看主子心情不佳,他只好忍住,再寻时机。
午时明珠没有回她院中,而是带了伊贝尔在多罗院中用膳。
多罗得知灵芝已死,拍手称快!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迟与来早!她终于不能再祸害旁人了!
明珠却只是看向旁处,目光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多罗还以为她是为了福珠隆阿难过,并不知她与福康安起了争执。
嫂嫂,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与你提及,怕越提你越伤心,可是,看你一直颓废我心里也难受,人总是要往前走,遇到坎儿,停下徘徊无用,只有忍痛艰难爬过去,日子才能继续。莫忘了还有伊贝尔,她的将来,还需要你的庇护!
倘若这番话从郭络罗氏口中说出,明珠并不意外,但多罗与她说起,她甚感讶异,心想多罗成亲后并无太大变化啊!即便她如今有了孩子,时常说话还是冒冒失失,今日怎会与她讲大道理,还头头是道?
何时转性了,怎的学会说起这般文绉绉的话来?
哎呀!被识破了!多罗说来也觉别扭,装不下去的她只好如实道来,
其实是诚斋看我不开心,知我担忧你,便教了这些话让我说来劝你,你知道我挥鞭子在行,说话却是笨嘴拙舌,总是记不住,只好慢慢背下来,得空说与你听,乱七八糟的,嫂嫂莫见怪啊!
多罗这般费心劝她,只愿她能放宽心,她再郁郁寡欢,岂不是太没良心?
相比之下,福康安就……唉!强颜欢笑的明珠心底却是凉得透彻,人总是会变的罢?尤其是感情,想起白居易那句:彩云易散琉璃脆,明珠只觉爱如烈焰瞬化灰。
午时不归也就罢了,晚间也不见她回来,福康安不免有些沉不住气,干脆去找福长安,意欲留下蹭饭,福长安着丫鬟去请她二人过来共宴,哪料明珠与多罗都不过来,许是听下人说他来了,她才不肯出来。
料想哥嫂大约是闹了矛盾,福长安也不敢多言,只与他畅谈其他,如今和珅入值军机处,飞升速度着实令人惊叹!
他的确是可造之才!只是……有些操之过急,在朝中竖敌甚多,想想自个儿也树敌颇多,福康安浑不在意,
其实竖敌也不怕,只要你有后台!所以只要皇上看他顺眼,他就可继续嚣张放肆。
他总是有意拉拢我,福长安不知如何是好,借机请教,依三哥之见,我该不该与他走得近?
独饮一杯辣心酒,皱了皱眉,他才道:不必疏远,毕竟他如今也算宠臣一个,但也不可太近,指不定哪天他就湿了鞋,连累你就不好了。
这……说了等于没说,福长安顿感惆怅,岂不是很没立场?
立场?福康安失笑道:
为官根本不需要坚定立场!我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见风使舵即可!当然前提是你得高瞻远瞩,看清局势与旁人的处境,一时的风光不可攀附,一时的失势也不可踩低,凡事皆留余地,需知风水轮流转,荣辱瞬时幻。
三哥说的是,诚斋谨记。为官之道,福长安自知没他哥哥们参得透,做不到像他二哥那样事故圆滑,更没有他三哥那样狂傲不羁的底气。
朝中文臣没几个是福康安瞧得上眼的,他一向敬重武将,一如阿桂、海兰察等身经百战之人,方能得他由衷钦佩。
默了默,福长安又道:只是,我担心你与二哥……终归是亲兄弟,僵着不太好罢?
既然福隆安肯大义灭亲,福康安自然不会再计较,兄弟间低个头也不算什么事儿,放心,我会处理。
第二卷 浮尘惟你参不透 第八十六回 明言不讳
饭毕,又喝了会子茶,福康安这才回房。
本以为待他回去时,明珠早该在屋里,岂料等他洗漱过后,也不见回来,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总不可能歇在多罗那儿罢?人家若问起她又会如何说?
问了苏果,苏果只道不知晓。
瞥她一眼,福康安假意威胁道:少跟我装蒜!你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去哪儿你会不知?真不知那就是失职,罚你月俸!
苏果一听这话吓得服软,别啊!三爷!奴婢多无辜!
那你快说!
左右都是主子,哪个都不能得罪,苏果只好如实道:夫人去了后院佛堂歇息,哎,少爷您可别说是奴婢说的!
福康安嘴上应承了好,心里却道:明珠不用猜都知道是你出卖她!
待他到得佛堂后院,正见云霄端水出来,云霄见他福身小声道:夫人才躺下。
嗯。
识趣的云霄正要离开,福康安忽然道:博和托受了伤,他不让我与你说,但我觉得你是他妻子,应该知晓。你还是给他写封信罢!
云霄闻言惊心,忙问如何受的伤,严不严重。
也不是太严重,手臂骨折,需要修养。
那会不会影响他练武?心知他最在乎什么,云霄很是替他担忧。
应该不会罢?轻微的,想了想福康安又故意调笑道:影不影响行房我就不知道了!
云霄闻言,当即红了脸,少爷您真是没正形!……实在不能与您说话!道罢再不理他,扭身离去。
笑了笑,福康安又觉苦涩,今日他说话语气太重,也不知明珠会不会谅解他。
迟疑着进了屋,见她正侧身朝里睡着,云霄才走,料想她也没有睡着,行至床边坐下,叹了口气,福康安才解释道:
其实你走的那会子,我也起身了,追到门口,终是没有踏出去。
我明明知道,失去孩子,你心里疼痛,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惹你难过。可话已脱口而出,我也很懊恼。
其实我也很痛,我们第一个孩子,因我而失,第二胎,儿子又出了意外,遗憾的是出事之时我居然不在你们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带你们去盛京!
若是去了,大约就能避开这事故,但如今悔恨又有何用?孩子终究是不在了……说到此,福康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可我再痛,也只能藏心里,除了你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连额娘都不敢,否则她会觉得我在怨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