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当初能早一天去找她,也许她就不必受这些折磨,香儿是那么在乎容貌的一个人,居然被人毁了花容月貌,当时的她,一定很崩溃罢!却还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实在是造化弄人啊!香儿,是我对不起你……即便道歉,他也觉弥补不了他对她的亏欠。
年少太倔强,悔之晚矣!香儿笑了笑,鼻头一酸,终是忍住了,
也许,都是天意罢!过去多年,我也不会再怨恨什么。
封廉只觉没说几句,云川却已来催,爹,说完了么?我好饿啊!
看着那孩子,生下他时,才一个月,她就将他抱给了他父亲,如今重逢,竟已十岁,模样这般俊俏,香儿甚感自豪,忍不住问,你给他取了什么名字?
云川。
不消他解释,她也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云南与四川,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印记。
好孩子,我请你去酒楼罢,你想吃什么?香儿伸了手,正想摸摸他的头,未料云川会警惕地退后,躲在他父亲身后,防备地盯着她,
我不认识你,我不去!
看到香儿失望的神色,封廉觉得应该跟儿子说清楚,云川,她是你……
哎,别吓到孩子!突然说起,只怕这孩子一时无法接受,香儿虽想认孩子,却并不想如此唐突。
云川看父亲与这带疤女子说了这么久,心里有些不高兴,他可不愿看到父亲对除了娘以外的女人好,不耐催促道:
爹,咱们快回家,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他,已经又娶了一个妻子罢!香儿闻言,心头一涩,面上仍是淡笑着,没去多问。
封廉颇觉尴尬,下意识看了香儿一眼,她好似并不在意。
云川不愿,他也不好强留,不然只怕雅尔檀那边无法解释,遂对香儿道:
今天可能不方便,改天罢!我抽个时日,带云川去看你。
好。能与自己的孩子吃顿饭,是她盼了许久的梦想。
第五卷 旧事经年入梦枕 第两百三十五回 望子认母
应了声,封廉出了里屋,正要离开这铺子,云川又拉住他提醒道:爹,给娘选的贺礼呢?
哦!险些忘了,封廉这才又拐了回去。两支簪子并排放着,云川问他要哪个,他此刻也无心去选,便道将两个都包起来。
香儿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对他的女人还真是慷慨,那两样,都价值不菲,他却连眉也不曾皱一下。
当年,她跟着他时,那样穷苦,也捱了过来,如今他飞黄腾达,她却再没有资格立在他身侧。
老天对她,怎一个残忍了得!
福康安一到四川,就忙得停不下来,明珠则是念起了香儿,忆着过往的欢欣时刻,怔怔地望着院中的落叶发呆,思绪万千。
旧人经风雨,新人历霜袭,
是非怎堪断,缘来自相惜。
云霄知晓夫人的心思,叹道:
昨儿个奴婢去过曾经的凝香坊,早已改了门面,香儿大约是不在这儿了。
是非之地,再留也是徒增伤感,她不在此也属常情。想起雅尔檀,明珠忽然觉得,香儿不在这儿也好,否则,封廉只怕该矛盾了罢!
她们未料到的是,这两人早已相逢。
他本想在次日就安排他们母子聚一聚,奈何最近天地会日渐猖獗,当需严查,封廉日日都在忙,也无暇安排。
四日后,终于得空,封廉便独自去了那家首饰铺子里去找香儿,掌柜的说老板娘平时不在店里,让他在此稍候,着人去通报。
香儿与他说起,乔翼梁的许多产业都让她帮忙打理,底下的人都以为香儿是乔翼梁的人,便都这般称呼她。
听香儿那意思,似乎事实并非如此,但封廉也不好意思去探究太多。
等了两刻钟,香儿过来后,封廉与她商议,明日晌午,我带云川过来,就在聚丰斋罢!
不如,还是去我家罢!我想亲自下厨,给孩子做顿饭,以补多年亏欠。
香儿诚恳相邀,封廉体谅她的心意,便爽快答应。
多谢你的安排。
疏离的语气,封廉有些不太习惯,跟我不必这般客气,他本就是你的孩子。
可我毕竟没有养育他,他与我,形同陌路,这顿饭,香儿既期待,又恐慌,
真怕他不肯认我。
应该不会,封廉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很了解的,云川性子很柔和,乖巧懂事,想必他会体谅。
但愿如此。再担忧,她也想见,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道罢,两人都突然沉默了,似是无话可说,封廉无话找话,解释道:
最近忙着追查天地会的事,才耽误了许久,你千万莫见怪。
无妨,公事要紧。两人就这般坐着,有些拘束,有些话,想问,又觉得没有资格,怕问了尴尬。
可怕的沉默气氛,令人窒息,最终,香儿先起了身,
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明天你们来此,会有人带你们去我家。
嗯。除此之外,封廉也不知如何是好,再面对她时,他难免局促,而香儿看起来云淡风轻,他若哪句说错,不知她会否反感。
还是等孩子见了她再说罢!有孩子在,两人也不至于太过难堪。
次日晌午,秋高气爽,暖阳照耀下,封廉依约带了孩子去往珠宝铺,铺子门口早有马车候着,等待他们。
能与儿子共餐,香儿自然高兴,一大清早便起来,不许丫鬟动手,亲自去买新鲜的食材,下厨备了一大桌丰盛的宴席,做好又怕凉了,便将菜煨在大锅台上热着。
忙活完毕,她开始忐忑地候在家中,等待着云川的到来。
以往父亲若有应酬,不会带他同往,今儿个却不知为何,主动带他前去。
下了马车,走进这大院,瞧见那有疤的仙姑,云川不由纳罕,不明白父亲与此人有何牵扯,为何再三见面,朋友?还是……
纵然疑惑,他也未多言,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
上菜后,香儿一直看着云川,她的儿子,都十岁了啊!清秀的少年,眉眼间,满是澄明,可惜她,没有机会见证他的成长。
看着看着,香儿唇角微弯,满脸期待,
假以时日,这孩子,必然也会像你一般,成为征战沙场的大英雄!
然而,这并不是封廉所期待的,其实,我并不希望他从武。从军之人,常年在外奔波,难免与家人聚少离多,只希望他能好好念书,以才华谋官职,过着安稳的日子。
云川怎会乐意?气盛的少年,憧憬的是沙场的热血神话!我才不要做酸书生,我要像爹那样,挥刀上阵,保家卫国!
封廉摇头叹道:你年纪小,只知道空口说白话,真让你去军营,你就会明白,当兵有多艰苦。
长者警醒晚辈的话,多半无用,你有的是切身的经历和吃过的亏,他有的只是美好的向往和肆无忌惮的梦想!
现在说这些道理,他也不可能体会,还是等云川长大了,他自己选择罢!
纵然这女人态度和善,云川也不太喜欢她,仙姑不是仙姑,而是认识父亲的女人。父亲还和她单独用宴,这令云川很不舒服,
爹,你为何要来和她吃饭,不管娘了么?
呃……这孩子,真会打岔,府里有下人,总不至于让她饿着,犹豫了许久,封廉决定开口,开场总是困难,心一横,迈出那一步,挑起旁人的好奇心,也就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了,
其实今天带你出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封廉……真到了这一刻,香儿还是害怕,怕一旦说出,无法收场,要不,还是不说了……我们知道就好。
爹要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们有事瞒着?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川心底那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不由窝火,
什么叫你们知道就好?爹,你和这个女人,好像很熟啊?我怎么觉着,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云川的话,说得香儿有些窘迫,如今她和封廉的关系,的确尴尬,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无妨,封廉安慰香儿道:终归是事实,他也长大了,应该知晓亲娘是谁。
亲娘?什么意思?他对于娘亲的认知,只有雅尔檀而已,莫名其妙的一句,迷糊了云川,爹,你究竟……想说什么?
看向儿子,封廉郑重道:云川,你面前这个,就是你亲生母亲,快叫娘。
愣了半晌,云川仍旧摸不着北,爹,你是不是病了?我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雅尔檀是我后来娶的妻,在未认识雅尔檀之前呢?你就没想过,你的生母是谁?
父亲从来不肯说,他曾听旁人提过他的生母,但都是一些不好的传言,他便选择无视,不去理会,不去探究,
我不知道生母是谁,现在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表姑嫁给了爹,是爹让我管她唤娘亲的,那我只有这一个娘亲。
这孩子,居然如此平静,丝毫不关心他生母的问题,香儿甚感后悔,也许,就不该说出真相。若是不在乎,说了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