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蔷并未看她,眸光坚定:“从尚宫局将印章交付与我到现在,我的确从未将它假手于人。但昨晚我在镜书房看书时除了肖姑姑也曾待过一段时间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进来,更不见江芙来找我。至于这个印章,我从未用过,自然辨不出真假来。”
“既然如此,那便将你的印章取来,”思酌片刻,莫承道,“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方才我经过镜书房时,已经取来了。”将印章从袖袋中取出,苏蔷恭敬地递给了莫承,“奴婢自知分寸,还望掌镜还我清白。”
江芙有些惊讶,印章一般都会被锁到镜书房书案的抽屉里,她怎么会顺道将印章带来,难道她在过来时就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若当真如此,那她便是早有准备,那这个女人也未免太难对付了。
第98章 破镜重圆(二)变故
借了莫承的印泥, 苏蔷在一张白纸上用自己的印章盖了下去,“女史苏蔷”这四个红色刻字跃然于纸上。
虽然一眼看去与公文上的并未有什么差别,但白纸上的“女”字的那一横显然多了一点空白,并未将那一横完全连接起来。
莫承拿起印章仔细看了看, 发现那个“女”的一横有一小块的缺口,只是不细看的话不容易被发现。
“昨日拿了印章后,我回到镜书房时, 见窗外有藤蔓遮了过来, 便向肖姑姑借了剪刀想将那藤蔓剪掉,却一不小心将印章的女字给弄坏了。”似在意料之中, 苏蔷冷静解释道,“当时我还向肖姑姑请教过, 她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也便没有向掌镜禀报。”
她这番话说得有些漏洞百出, 一个人怎么会在剪藤蔓时将印章弄坏。
自然不可能。
当时肖玉卿提醒她江芙与那个前来给她送印章的宫人是一前一后来到镜书房的, 她心中明白, 肖玉卿并非捕风捉影之人, 既然她出言提醒, 只怕其中有诈。
联想到之前江芙的话, 她心生戒备, 后来发现原本该是全新的印章上残留着不易被察觉的印泥, 便心生一计,从肖玉卿那里借了剪刀,将“女”的一横上划破了一道, 同时让她做了印章被毁的证人。
果然,那份她从未见过的公文却盖上了她的印章,还是破损之前的。
如今看来,既然印章刚到了她的手中不久便被毁损,那盖在公文上的不是假的便是在交接给她之前盖上的。
很显然,江芙与那个司印局的宫女勾结,在将印章交付给她之前便借用了一次。
倘若她毫无准备,只怕此时已经深陷江芙的阴谋之中了。
越权徇私,严重者甚至可能被逐出明镜局。
局势在关键时刻失了控,江芙的神色有些慌乱,却仍然狡辩道:“怎么可能,我明明见到苏姑姑亲手印上的……”
“倘若江姑娘认为我与肖姑姑串通好了来陷害你,那不如请另外几位同僚来作证。”苏蔷微然一笑,神情镇定自若,“肖姑姑走的时候,我恰好要去如厕,路上遇到王子衿她们,也顺便让她们看了看印章上的缺口。”
江芙脸色煞白:“你,你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她毫不否认,虽面含浅笑,目光却凌厉得毫无笑意,“有人想要陷害,难道我会傻到束手就擒吗?”
“啪”地一声,莫承将公文扔到了江芙脚下,将她生生吓得一颤。
她眉梢一扬,冷厉地瞪了江芙一眼:“你们先回去,待我将这件事禀告司镜后再做定夺。”
江芙惊慌不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掌镜饶命,奴婢并非与尚宫局勾结,而是被逼无奈,还望掌镜饶我一次,千万不要将我赶出去……”
没有再看她一眼,苏蔷对莫承施了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与里面的闷热不同,可能快要下雨了,外面乌云蔽日,竟还有阵阵凉风吹来。
里面还隐隐传来江芙的哀求声,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午后上值的时辰到了。
手中紧握着那枚刚到手便陪着自己历经了一次劫难的印章,苏蔷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渐渐掩不住悲伤。
她终究还是卷入这深宫中的尔虞我诈中了,虽然这个开始是被迫的。
只是这便是结束了吗?
就算江芙在受到责罚之后不再为难她,可她背后的人呢?该不会善罢甘休吧。
其实她也可以选择在昨晚发现端倪之后便去找江芙对质,倘若江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未免不能放她一马,但她没有那么做,而是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将计就计。
这样做自然有些冷酷无情,但她更明白,如江芙这般欺软怕硬的人,自己的隐忍与宽容只会成为她眼中的软弱退缩,唯有强硬反击才能让她断了害人的心思。
这么做,也是要警示江芙背后的人。
她一直没有在莫承面前掩饰自己已经提前得知江芙阴谋的事实,是因为觉得那些装傻充愣在莫承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更何况,她相信掌镜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只是,自从来到明镜局,她便一直公事公办,除了之前没有按照柳贵妃的吩咐将前太子妃牵连到卢晶的案子之外,似乎也并未得罪过什么人,究竟是谁想要将她赶出明镜局?
“苏姐姐,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下雨了,赶紧过来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王子衿站在镜书房的门口摆手唤她。
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她答应了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那天下午,大雨如期而至,江芙跪在司镜门口良久,后来是哭着去青镜院收拾行装的。
她被驱赶出明镜局的消息很快便在明镜局传开,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勾结外人陷害同僚,这一向是明镜局的大忌,更是司镜绝不允许出现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司镜能容忍局中的宫人无所作为混吃等死,也可以原谅她们巴结贵人出卖情报,却绝不会原谅那些陷害同僚的人。
她会重新回到尚宫局的司职局暂住,然后会被分配到有空缺的司局或者宫殿中当值,只是不可能会再回到明镜局了。
除了一向心直口快的万霄外,没有人去送她,连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张思衣也避之不及。
人走茶凉,这是人世间共通的道理。
在雨中蹒跚而行的江芙湿了大半的衣裳,即便她的手中撑着油纸伞。而几个时辰前的她还意气风发,做着心想事成的美梦。
纵然这一仗赢得很顺利,但苏蔷难免惊心,倘若当时肖玉卿没有恰好在镜书房,那此时的江芙便是她的下场。
那一晚,外面的大雨落个不停,扰得人心难安。
屋内的寂静有些让人烦闷,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是江芙陷害她不成反受责罚,但看她的眼光却还是多了几分疏离。
即便只是自卫反击,也不见得所有人能理解。她们只会认为她城府极深,有意要逼江芙至绝境。
但这样也好,以后的麻烦也会少许多。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难以入眠。
一只手轻轻地伸了过来,在她的肩上温柔地拍了拍。
是钱九凝想安慰她,苏蔷心下一暖,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回应。
虽然一夜都不曾睡好,但第二天晨曦来临时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早起。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让燥热的盛夏凉爽了许多。
新的一天,镜书房一切井然有序,全然没有因为江芙的离开而被打乱。
正在大家各自忙碌时,胡西岩突然出现在门口,将她唤了出去。
外面的廊下,站着两个宫女,其中身着紫色宫衣的女子苏蔷认得,是尚宫局的何顺,曾替尚宫赵谦来找过梁辰紫几次。
“何姑娘,她就是苏蔷。”胡西岩笑得很恭顺,“不知姑娘有何吩咐,其实……”
“这件事与苏姑娘的档籍有关,胡典镜应该帮不上忙吧。”何顺神色倨傲,拦下了她的话端,将目光转向苏蔷,语气清冷,“跟我走吧,尚宫还在等着。”
“等一下……”胡西岩陪笑道,“那我去向司镜禀告此事,还请何姑娘稍候。”
“卓司镜和莫掌镜都在皇后娘娘宫中,难道胡典镜不知道吗?”何顺不耐道,“尚宫都已经与内侍省的郭公公等在尚宫局了,难道你们明镜局的宫人出趟门还须得由司镜做主吗?”
胡西岩有些为难,却也只能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何姑娘了。”
江芙刚被赶出明镜局,尚宫却突然以档籍为名要让她去一趟尚宫局,而且还是在下雨的时候趁着司镜和掌镜不在的时候过来,苏蔷依着直觉,总觉得此行不妙,却也无法推脱,只好随她们过去。
何顺与另外一个宫女在她的一前一后,从明镜局到尚宫局的路很远,雨似乎下得更大了,虽然撑着伞,她也被湿了衣裳。
许是因着下雨,路上的宫人很少,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整个宫城都掩在渺茫之中。
三人匆忙而行,一路无话。
拐到一条狭窄小道的时候,何顺突然脚下一顿,对前面喝道:“谁?!”
苏蔷忙跑了过去,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前面雨水连连,并不见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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