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浮面容微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若还想为他报仇,便要有过改之。”苏蔷轻叹了一声,语气轻柔了几分,问道,“倘若许妃也是被人陷害的,无论旁人怎么评论她,你侍候在她身边那么久,即便从未将她当做你真正的主子,也该很清楚她的为人。张宇曾为了替你出一口气便贸然地闯入了她的寝殿,这种以下犯上的罪过无论被哪个主子碰上都不会轻饶,若当真论起宫规,莫说要他毁容,即便是依例送到明镜局或是轻衣司他都难逃一死。虽然也是因为心软,但许妃终究是因为你的求情才放过他一马的,她是真的将你当成了自己人,你在宫里已经这么多年,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所以,她待你也算真心,难道你当真忍心让旁人利用你将她推入万丈悬崖吗?”
沉默了片刻,洪浮抬起充满了血丝的双眼看向她,语气勉强平静地问她道:“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苏蔷早有准备,镇定道:“我第一次去万福宫时,是乔装为浣衣局的宫女唐岭而去见许妃的,那时我在门外见吴公公从里面出来,所以便趁着夜色在墙根外躲了片刻,田不凡就是在那个时候将你手指受伤的所谓真相告诉张宇的,他说,许妃嫉妒你的手指生得美,所以才逼你自行砍掉了小拇指,还嘱咐他莫要向你求证,因为你为了息事宁人必定不会对他说实话。当然,虽然这些话是我亲耳听见的,但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不过田不凡那么喜欢搬弄是非,这种话他一定不会只对张宇一个人说过,你只要稍一打听便能查个清楚。另外,田不凡的为人你应该有所耳闻,之前你以为他与张宇兄弟情深,所以才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但倘若他一开始接近张宇便别有用心,那很多事情便会不攻自破。比如,张宇不擅与人交往,对待他人极为冷淡,田不凡为何会与他称兄道弟?再比如,看似古道热肠要为冤死的兄弟报仇的田不凡在宫里数十年,可曾有过一个朋友?还有,张宇自尽的□□是从哪里来的?许诺对他甚为厌恶,即便想要他的命,又怎会亲自召见他,还特意避开你在万福宫的时候?你既是皇后的人,柳贵妃凭什么仅凭你的三言两语便相信你为了报仇愿意倒戈相向?”
她声音徐徐,并不急迫,但洪浮的脸色愈来愈白,显然是想到了以前她从未留意过的一些细节。
“人的内心一旦被仇恨所充斥,便会忽视甚至扭曲一些真实的存在,若你在得知他的死讯后能够冷静一些,也许事情便不会似今日这般糟糕了。”见她沉默不言,苏蔷知道她已然信了自己的话,适时地劝她道,“许妃和皇后都是你的主子,尤其是皇后,听说她还曾救过你的性命,难道你真的情愿就这样为人所利用而弃她们于不顾吗?”
洪浮的神色微动,显然已经动摇了心志。她微微垂下了眼睑,面色凝重,似乎在沉思着自己该如何应对她方才的那些话。
彼时,暮色四合晚霞如火,不大的院子里笼罩着一种安祥的秀美,苏蔷看着赤色云霞下的洪浮,并不逼问她,只安静地等着。
过了半晌后,只见她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光清澈得能将火红的云霞映在其中:“若我信了你,又该怎么做?”
虽然她的声音淡然如春风,但却隐忍着几分坚毅与决心。
苏蔷觉得自己已然能够放下心来,便道:“到时我自会告诉你的,若一切顺利,许妃和皇后都会无恙。”
“好,毕竟我也需要时间去印证你说的话。”洪浮并未多问,向她施了一个平礼后准备送客,“时辰不早了,苏姑姑也该回去了。”
苏蔷也无什么话再与她说,便微一颔首,施礼告辞,但就在她刚转过身时,却又听洪浮在身后轻唤了自己一声:“等一下。”
她转过了身,等着洪浮开口。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如何发现我对他的感情的?”话虽如此,张宏福的脸上并无分毫困惑的神色,而是依旧云淡风轻,只是在提到“他”这个字时语气在不知觉间柔了几分,“这么多年来,人人都知道他心中有我,但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对他如何。”
“若是你这样想,恐怕太低估你对他的感情了。其实在他被毁容之后,你已经在无意之间流露出对他的情义了,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想起尹红对自己说过的话,苏蔷沉吟了片刻后又道,“但我真正确认这件事,是因为万福宫的宫人中有人在半夜听到了许妃的寝宫内殿中曾经传出过一个女子在叫张宇的声音,而且还十分哀伤。”
洪浮微微一愣,但没有流露出惊讶之色。
苏蔷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道:“看来我猜的不错。许妃的内殿里之所以有人在叫张宇的名字,不是因为她听错了,也不是因为许妃因为恐惧而失声叫了张宇,而是因为在那里叫张宇的人是你,所以才满含深情。”
本就寡言的洪浮没有反驳,亦没有解释。
苏蔷见她不再说话,也不再说什么,独自转身离开了。
但她和洪浮心中都清楚,她已经默认了自己方才的话。
其实,在离开万福宫的最后一天,当她从尹红那里听说他在半夜时曾经听到许诺的寝殿里传出有人在喊张宇的名字时,她便心中起疑了。
尹红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而且态度颇为谨慎,说明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只是不敢轻易说出来而已。既然如此,许诺的寝殿里至少有一晚的确有人在喊张宇的名字,而且是个女子,但不一定是许诺。
因为声音是从许诺的寝殿里传出来的,所以尹红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听到的呼喊声是许诺发出来的,毕竟那时的寝殿里只会有她和洪浮两个人,而洪浮虽然与张宇感情深厚,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宫女,素日里又谨守规矩,所以从道理上来讲是不应该在许诺的寝殿呼喊张宇的名字的。
但事实上,在那里呼叫张宇的人的确就是洪浮。
苏蔷记得,小时候族里的一位长辈意外去世,自他故去的那日开始的半个月内,他的从南方远嫁而来的夫人每夜子时都会在他们家的院子里高喊他的名字。
阿爹和阿娘告诉她,那位夫人是在为他安魂。
这是南方某地的一种风俗,据说未能自然终老的人在死去后魂魄会游离在世间,因对这个世间的执念而不愿投胎转世,所以需要还活在世间的至亲在每夜的子时高喊他们的名字,让他们的魂魄听到后知道即便他们死了也还是有人牵挂他们,好让他们安心上路,是以安魂。
而她又打听到洪浮的故乡也是在南方,所以才联想到许诺的寝殿里之所以传出有人在高喊张宇的声音,是因为洪浮在借着那个地方为张宇安魂。
许诺因香炉里的迷香而神志不清,再加上她又要应付突然出现并纠缠自己的许阳,是以很可能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更何况,若是洪浮愿意,她完全可以加大迷香的分量以使她在子夜时分昏迷不醒,所以她的内殿足以方便她行动,更何况万福宫的其他地方也无法供她所用,
但即便如此,那么做的风险也着实太大了些,一个女子能冒着被杀头甚至株连九族的风险为一个男子安魂,除了情之一字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第202章 竹马何在(二十九)离宫
不知是否是因为白日里与洪浮分别后想起了安魂的缘故, 苏蔷在临近子夜时,竟突然醒了,毫无缘故。
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良久,始终无法入睡, 便无奈起身,打算去厨房打点水喝,但她刚一开门, 便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探头探脑地站在昏暗的廊下, 堪堪地吓了她一跳。
“姑娘莫怕,我是内侍省的内侍, 是来找一个人的。”那个人影见了她,也先是吃了一惊, 随后慌忙向前了几步, 一脸兴奋地对她道, “还好遇到了姑娘, 否则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哎哟哟……”
仔细瞧去, 那人的确穿着一身内侍打扮, 无论行为举止还是言辞语气也都与普通的内侍相差无几, 可奇怪的是这客居院只住宫女, 连个守门的内侍都没有, 此时大半夜地又怎会有内侍过来找人?而且,虽然廊下的宫灯灯光昏黄,但她也能看到这个人鼻青脸肿的, 似乎刚被人打了一顿一般,连说话都要扶着脸颊,好像唇角随意一抽就会被连累全身都疼起来一般。
苏蔷虽然仍心中警惕,但还是关了门出来,以免吵到了其他人。
示意那人到了院子里,她才问他道:“你来找谁?”
“苏蔷,明镜局的女史苏姑姑……”那内侍边说着,边往后退了几步,还十分担忧地看了看她的手,似乎担心他话一说完便会被她给掌掴一巴掌一般,但他的语气又充满了期待,简直将她当做了此时自己的救命稻草,“姑娘可认得吗?”
苏蔷甚为惊讶,默然片刻后问他道:“你找她做什么?”
她只是试探地问一句,哪知那个内侍却立刻哭丧着脸抚着胸口委屈道:“我问了这一句话,被人给拍了一巴掌,后来又有人问我这句话,我又被揍了一顿,姑娘饶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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