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力量悬殊的包围,感觉到随行的暗卫们情绪震荡,贺云开示意暗卫们候着,按兵不动,不能以卵击石的送死。
谢韫舜神情悲凉,隔着如同万支箭尖般的万束光亮,望向贺元惟已无退路的谋逆,刺目,万箭穿心的痛。
贺元惟谋逆之罪,已成定数。而贺云开身陷囹圄,凶多吉少。贺元惟这支两百余人的暗卫,极其精锐,武力高深且训练有素。
于情于理,谢韫舜悲哀的垂首道:“怪我,是我的质问惊动了他。他察觉今日是良机,提前动手了。怪我。”
贺云开拥抱着她,轻抚着她,温言安慰道:“不怪你,是我曾有负于人,咎由自取。”
发现他处乱不惊,谢韫舜怀揣希望的问:“你准备了侍卫候在园外?”
“没有。”贺云开温声道:“韫舜,我不想让你担惊受怕,但我还是要如实告诉你,我疏忽了。”
贺云开今夜本未打算留宿在此,计划天黑之前回京,没有安排大批侍卫随行护卫,一时疏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的疏忽,使审时度势的贺元惟有可趁之机,杀伐决断。
谢韫舜知道他所言的‘疏忽’实则宽慰她,如果没有她的打草惊蛇,就没有所谓疏忽。他不责备,她更自责。
下一刻,贺云开吻了吻她的额头,郑重其事的温言道:“元惟厌我,不会给我协商的机会,当前形势下,我没把握应付他。韫舜,我只能仰仗你为我解围,救我。”
听到‘救我’二字?谢韫舜一怔。
“请你全权作主的跟元惟协商,尽力救你的夫君脱离险境。”贺云开对她示软示弱,拥紧了她,明确的仰仗她,坦言道:“我们是夫妻,夫妻间相携相依是正常之事,我可以理所当然的仰仗你,你亦可以理所当然的仰仗我。”
谢韫舜内心震颤,他坦诚的仰仗于她,一字一句的让她明白,他们可以相互理所当然的仰仗。
贺云开真挚说道:“今日,我唯有仰仗你救我,我的命在你手里。”
他把命运虔诚的寄托于她,谢韫舜已有主见,目光坚定,轻挣开他的怀,拔下木桃发间银簪塞进他手里,道:“挟持着我出殿。”
贺云开沉思不决。
“凶狠的要挟元惟。”谢韫舜背对着他,抬起他握着银簪的手,用银簪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冷静的叮嘱道:“元惟若迟疑,你就用银簪划破我的脖子。他若再迟疑,你就用银簪刺我的肩,刺到他放行你离开。”
贺云开惊讶又惊喜,他知道元惟在她心中的重要,然而最关键时刻,她在他和元惟之间选择了他,她不惜伤害自己的保护他,没有袒护元惟。
谢韫舜坚定的道:“不要优柔寡断。”
贺云开拥紧了她,感动又感激。她表面漠然薄凉,实则是对感情不善言辞,内心温软良善,灵魂里积蓄着盛大的慈悲。
谢韫舜感觉到他的颤抖,深吸口气,道:“让他见识到你很凶残的对我,他一定会放你离开。”
贺云开没再犹豫,温言道:“你先走出殿。”
谢韫舜同样不犹豫,款步向前走,走过昏暗,走入光亮中,走出大殿,立于殿外屋檐下。
“舜舜。”贺元惟亲切的呼唤,有着敢作敢当的明朗,向她伸出手,道:“过来,来。”
谢韫舜遗憾的叹息,懂得元惟不是意气用事,懂得元惟的深思熟虑,她才会有痛彻神魂的遗憾。
贺元惟向她走近两步,邀请她:“舜舜,过来。”
只要贺元惟一声令下,整个前殿和寝宫的人都必将命丧黄泉,天亮之后就是崭新的开始。只要她来,贺元惟会把江山皇权捧给她,拥她为皇太后在皇权之巅。
谢韫舜平平静静的站着,心中悲哀,满腔情绪。
贺云开阔步出现了,从谢韫舜背后揽住她,银簪对准了她的喉咙,臂弯收拢她贴近他胸膛。
贺元惟脸色一沉。
贺云开挟持道:“要她的命吗?”
“要挟我?她出的主意?”贺元惟握紧拳头,沉稳扬手召唤,弓箭手上前,他接过弓,抽出一支箭,箭在弦上,拉弓对准了谢韫舜,道:“这样的她,不要也罢。”
谢韫舜一震,“元惟?”
贺元惟沉声问道:“舜舜,为了他,你这样对我,值得吗?”
值得吗?
随着他的发问,第一支寒箭已离弦,精准的射向谢韫舜。
值得吗?
随即,第二支箭射出,贺元惟连射三箭。
值得!
不出贺元惟所料,在他射出箭的一刻,贺云开极为迅速的拥着她转个身。三支箭,相继深刺入贺云开的背脊。
谢韫舜一阵眩晕,感受着被贺云开的怀抱禁锢,听到利器刺入肌肉骨骼的声响,她心生恍惚,已被贺云开抱起奔回大殿。
暗卫们严阵以待的护在殿外。
滕言慈亲眼目睹皇上中箭,紧张不安:“皇上。”
贺云开倒吸口气,稳当的放下谢韫舜,生怕她因贺元惟的举动伤心,温言安抚道:“元惟识破是你的主意,他难过的心情可想而知,你莫防在心上,他此时已后悔莫及。”
谢韫舜怔茫,忽想起元惟射出的箭,忙绕他背后。他的背脊赫然刺中三支箭,鲜红的血浸染湿了衣,触目惊心。
“我没事。”贺云开轻牵着她的手,看尽她眼底的痛楚,温言道:“先应对元惟。”
谢韫舜垂目,泪湿眼眶。
贺云开温和道:“你好好的跟元惟协商,只要他撤兵,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谢韫舜泪目视之,元惟是谋逆,又重伤了他,罪不可赦。
“既往不咎。”贺云开心平气和,有权力息事宁人,道:“我理解他的举动,他报复的无可厚非,当前并未严重到无法挽回。更何况,他是我们敬重的皇长兄,天下需要他。”
他宽厚的不可思议,如果贺惟撤兵了,他出尔反尔的对元惟致命打击呢?这个问题顺势闪现,紧接着,谢韫舜就已坚定的转身朝外走。
贺云开唤道:“韫舜。”
谢韫舜止步。
贺云开平和说道:“跟元惟协商的所有条件,你均可作主,我都接受都答应。”
“毫无准则?”
“全依你的准则。”
闻言,谢韫舜走出了殿。
贺元惟在局促的等着谢韫舜再次露面,望穿秋水,她终于走了出来,他深深望向她,她散发着坚韧的气场。
谢韫舜落落大方的道:“齐王,借一步说话。”
“好。”贺元惟径直去向黑暗处的亭台,她随他而行。
大殿里,屏风后,贺云开脸色煞白的趴在榻上,额头薄薄一层细汗。滕言慈欲上前要为他处理伤口,他婉拒,让一名暗卫为他撕开衣裳,拔箭,包扎深入骨头的伤处。
这时,一名暗卫从暗道疾步而来,低声禀告:“颜留公子和三百护卫已在暗道候命。”
贺云开笑笑,道:“请颜留来。”
颜留来至,瞧见贺云开的伤处,三个不浅的伤口,惊吓的打了个哆嗦。
贺云开郑重道:“多谢!”
颜留乐呵呵的道:“不谢!”
“得知了元惟的全部暗卫纷纷出京?”贺云开不得不承认幸亏了颜留,是颜留的人终日监视元惟的府邸,显然是颜留得知了不寻常的现象,分析出必有大事,来的及时。
颜留道:“是啊,我就带着我的全部护卫出京,寻迹跟到这园外。园门紧闭,正愁怎么翻墙而入,闻讯远处僻静林中有十个暗卫把守,杀了后,感觉把守处是暗道,但不知怎么进。很巧,突然从暗道出来几个熟人。”
这几个熟人正是贺云开的暗卫,他不能坐以待毙,尽管看似徒劳,仍派暗卫出去找援兵。
颜留探头看了看殿外的包围,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样的训练有素,不妨公然比试一番,问:“还等什么?”
“等你嫂夫人化险为夷。”贺云开语声平和,他善用‘温而稳、和而进’,从不冲动的两败俱伤,也不鲁莽行事到不留余地的决裂。
按兵不动。
用温厚之道解决问题,极需胸怀和勇气。
颜留为他清理伤处,道:“伤深入骨了,伤很重啊。”
“不危及性命就无碍。”贺云开承受着身体的剧疼,想到韫舜的态度,情不自禁的欢喜,心里愉快。她做的真好,他要比她做的更好。
半个时辰已过。
颜留踱来踱去,不放心的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贺云开趴在榻上,疼的动弹不了,沉着道:“我只担心一点。”
“哪一点?”
“小事,不值一提。”
颜留好奇,见他不说且若无其事,便不问了。
漆黑的亭台中,谢韫舜悲欢叠加的掩面而泣,贺云开担心的小事正在发生。
又过了半个时辰,贺元惟从黑暗中沉稳的走出,神色隐晦不明,一言不发的撤兵而去。
第99章 宜和
晨光熹微,贺元惟得偿所愿的离去之后,谢韫舜空落落的独屹于亭台中,冷冷清清。
被强大杀气弥漫了两个时辰的柘翠园,渐渐恢复了往时的安宁悠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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