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跑这儿来了?”薛铖收剑归鞘,大步迎向她。
“自然是来看你。”溯辞晃了晃手中的食盒,道:“顺带帮王妃带点东西给你。”
看见那熟悉的食盒,薛铖脸上也浮起一丝笑意,道:“让你们费心了。”
溯辞冲他眨眨眼,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面开一面道:“知道费心还这么一声不吭跑来练剑。”
素手掀开盖子,还不等薛铖说些什么,溯辞瞧见里头两碗乳白的杏仁酪,顿时笑着哎呀了一声,喜滋滋道:“王妃真是贴心。”她抬头对薛铖挤眉弄眼,说:“这下不用眼巴巴瞅着你吃了。”
薛铖失笑,伸手去捏她的脸,道:“贪嘴。”
溯辞龇牙,作势要咬他,被薛铖轻易躲了开去。二人闹了一阵子才在桌边坐下,一人端着一只碗,一面闲谈一面吃酪。
这一幕正落在远处枝叶掩映间探头探脑张望的薛敬和季老太傅眼里,二人看着那香甜的杏仁酪,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看我就说嘛。”季老太傅瞥了眼薛敬,道:“有溯辞陪着,薛铖没那么容易被打垮的。”
“我只是担心嘛。”
“有啥可担心的!”季老太傅瞪圆了眼,“都到这地步了,他要再醒悟不过来,那脑子也没救了。”
那边薛铖一口酪喝得急了,呛得连声咳嗽起来,惹得溯辞一边给他顺气,一面笑道:“这也能呛?”
薛铖半晌才缓过气,幽幽转脸看了那碗酪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刚才谁念叨我了?
等一碗酪喝完,雨也小了不少。薛铖此时已无练剑的兴致,索性陪着溯辞一同去还了食盒,再送她回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二人共撑一柄伞并肩而行。不愿再提那些烦恼事儿,溯辞抬眸看着天际的一线光亮,突然道:“将军,若午后雨停了,咱们去市集逛逛吧。来京城这么久,我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好好逛过呢。”
薛铖垂眸看她,见她眼里满是期待,心念一动,遂道:“何须等放晴,雨天京城也是有好去处的。”
溯辞顿时惊喜地拍手笑道:“那正好!就有劳将军引路了。”
薛铖微微俯身,低声道:“荣幸之至。”
***
雨天的京城确实有一个好去处,名曰霜园。园主人酷爱东南一带的园林建筑,仿其风格建造霜园,院中奇花异石雕栏画栋应有尽有,还有水榭亭台极尽雅趣。霜园一直以来多为京中文人士子青睐,但园子每日接待客人数量有限,加上高昂的酒水费用,也令不少人望而兴叹。
但雨天客少,想得一席位较平日也要容易一些。
等薛铖带着溯辞抵达霜园时,只剩竹居和曲水亭还空着,溯辞想了想,点了竹居,薛铖又要了一壶酒,而后便跟着侍者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向竹居而去。
竹居顾名思义,乃是一间为翠竹林包裹的木屋,无门无窗,四面垂着层层纱幔和竹帘,内有软塌矮桌,甚至还烧着火盆。侍者将酒放下后便告辞离去,偌大的竹居顿时只剩薛铖溯辞二人。
薛铖拉着她在屋檐边坐下,雨水从檐边坠落,滴在光滑的石面,溅起水花朵朵,整个屋子沉浸在雨穿竹林的簌簌声中,自有一番能宁静心神的氛围。
溯辞索性脱了鞋,光着脚伸出屋檐外,冰凉的雨丝洒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激得她顿时打了个颤。
“也不怕冷。”薛铖想去拉她却被躲开,无奈道:“当心着凉。”
“不会的。”溯辞将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笑眯眯道:“就一会儿。”
薛铖捉了她的手,转头斟了杯酒递给她,道:“尝尝。”
溯辞兴致勃勃地接过小巧的酒杯,想也没想地一口闷了,辛辣的味道顿时冲上脑门,刺得她眼泪汪汪直吐舌头,道:“怎么不是甜的!”
薛铖顿时笑了开去,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道:“霜园从不卖甜酒,这里的酒多是窖藏的佳酿,照你这个喝法,三两杯就得上头。”
“那你不早说!”溯辞愤愤瞪他一眼。
“谁知你喝这么急。”薛铖又倒了一杯递给她,嘱咐道:“慢慢品才品得出味道。”
溯辞鼓着嘴接过杯子,狐疑问道:“将军你怎么这么懂呢?”
薛铖摩挲着杯沿,轻声道:“我爹最喜欢这种风雅的东西,在我第一次出征前,他就带我来的这里,大醉一场,最后还是我给他扛回去的。”
溯辞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小口酒。醇酒入喉,在最初的辛辣于舌尖散尽时,口腔里漫开一股清香的味道,如初生的嫩竹叶,而后慢慢涌起一丝回甘,萦绕唇齿之间,经久不散。
从没喝过这样的酒,溯辞眼前一亮,赞道:“好喝!”
薛铖含笑睨她一眼,道:“悠着点,这酒烈,可不许贪。”
身体里慢慢升起暖意,连浸在雨幕中的足尖也不那么冷了,溯辞靠在薛铖的肩上,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轻声道:“小时候教我课业的师傅们总是告诫我谨言慎行,一直说我是云浮的圣女,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云浮,必当慎之又慎。但凡我说些他们觉得不合身份的话,就会毫不留情地训斥我。到后来,我也变得不爱说话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无论是喜悦还是难过,都一个人默默受着。”
薛铖微愣,转脸看向她,却见她凝望着屋外的雨帘,继续道:“有一回师傅训得狠了,我满心委屈满腹牢骚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最后只能悄悄躲在阁楼里哭。那回是嬷嬷找到我的,我问她为什么我成了圣女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了?嬷嬷却告诉我,人这一生真真假假需要说很多话,一半是说给别人听的,另一半才是自己内心真实所想。”
“她说我不能把心里的这一半到处说给旁人听,因为有些人不在乎,而有些人会利用。”
她又轻抿了一口酒,目光似乎穿过了这山河万里,看向遥远西境深处那座洁白的宫殿。
“我当时问嬷嬷,是不是我这一半的话就要永远闷死在心里了。但嬷嬷说不是的,她说这一生每个人都能遇到那个愿意为你倾听心声的知心人,令你的万语千言得以安放。”
溯辞抬起头看向薛铖,凝望他的双眼,十分认真地对他说:“将军,你愿不愿让我成为你的知心人?”
薛铖的目光柔软下来,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将头贴上她的额头,低声道:“我让你担心了。”
“这样大的变故,说不担心都是假的。”溯辞眨眨眼,“不仅是我,恐怕王爷王妃心里也是担忧的。”
“我没事。”薛铖叹声道:“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溯辞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事的,现在看清了总比他日生死关头才恍然大悟要好。”
薛铖没有说话,轻轻印上她的唇,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溯辞眸光闪动,伸手攀上他的衣襟,低声问:“将军,你这算默许了?”
“嗯。”薛铖应道:“总不能让你白担心。”
“那下回你再一个人闷头练剑,哼,我可要罚你咯。”溯辞轻哼一声,恶狠狠地说。
薛铖眸中笑意更浓,问:“夫人打算怎么罚?”
溯辞欺身上去,在他唇角轻咬一口,道:“这样……”那个罚字还没说出口,只听薛铖低笑一声,深深吻下,将尾音吞入腹中。
第51章 惊险
雨珠顺着光洁的脚踝滑下, 薛铖捧着溯辞的脸吻得深入而沉醉,舌尖残存的那点酒意渡入对方的唇齿间,温软的唇舌勾缠,他贪婪地掠夺她口中的香甜,一手滑向她的颈侧,一手探向她的腰迹,将她揽向自己。
风穿竹林而过,带着湿润的水气闯入屋中,卷起轻纱幔帐贴向薛铖身侧, 粘向溯辞垂落的衣袂,将二人轻轻包裹。
薛铖手上发力,只手将她抱起, 放在自己腿上,这才松开她的唇, 轻轻抚摸她颈侧的肌肤,看着她浅浅喘息, 哑声道:“溯辞,此生能遇见你,实我之幸。”
前世无知无觉的横冲直撞全在遇见她的那天戛然而止,开始折向另一个虽然未知、却能看清一切迷局的道路。他甚至开始怀疑上苍重新给他一次机会,是否就是为了遇见她。
“那当然。”溯辞一点也不谦虚地满口应下, 道:“为了能到你身边,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薛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笑道:“真是辛苦夫人了。”言罢又凑去吻她。
溯辞紧紧贴着他, 推着他的胸膛想把他压向地面,薛铖识破她的想法,紧紧圈着她的腰,又捉住她的手,在她唇边低语:“想做什么?”
溯辞吟着笑,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唇上勾过,曼声问:“将军以为呢?”
薛铖轻咬她的唇瓣,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然而正当他准备将溯辞抱去屋内时,潇潇雨声中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动响,薛铖尚未起身,想也不想地抱着溯辞往旁边一滚。
只听笃笃笃三声,在方才他们坐的位置,赫然钉着三枚短镖!
薛铖扶着溯辞起身,警惕了看着短镖袭来的方向,拉着溯辞慢慢走向放置一旁的佩剑。
然而这一击过后,竹林中再没了动静,又或是这细密的雨声遮住了那轻微的声响,薛铖不敢大意贸然上前,只将溯辞护在身后,聚精会神捕捉着哪怕一瞬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