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这么写,嬷嬷非得拿竹板敲她不可!
见她面有难色,薛铖想了想,道:“书信能传达的终究有限,嫁娶毕竟是大事,不如我陪你去一趟西境,当面和嬷嬷说?”
溯辞诧异道:“你能去?”
“有何不可。”薛铖道:“等刺杀一案告一段落,我就向上头告个假,陪你一起去。他们总不会不放我娶媳妇儿吧?”
溯辞闻言莞尔,伸手去勾他的手指,“那自然好。”
薛铖将她的手拢在手心,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腹,望着那雪白的颜色微微有些出神。
只是不知这件事能不能有个完满的收尾。
见他走神,溯辞歪着头冲他眨眨眼,问:“薛将军,你好像有心事?”
“嗯?”薛铖重新看向她,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有些想不通罢了。”
“唔,要不要再算一卦?”溯辞兴致勃勃地提议,说着就准备去拿石子。
“不必了。”薛铖按住她的手,眉头皱起又松开,最后轻声道:“就让我亲眼看看吧。”
看看这烂到根里的地方到底肮脏到什么地步。
溯辞看着他心事重重的眉宇,突然站起身紧紧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没事,我陪你一起看。”
心底涌起暖意,薛铖眉目舒展,伸手将她环在怀中,低头细嗅她颈间的香气,低低应了句:“好。”
此时正来给溯辞送东西的顾氏恰在门口见到了这一幕,顿时低眸掩口一笑,悄悄折身离去,末了还不忘回头又瞥了一眼,步履松快地准备去和薛敬好好说上一说。
***
等到入夜后,薛敬又独自一人悄然来到祠堂,步入暗室。室内季老太傅已等候多时,悠哉哉地吃着揣来的点心,道:“今日怎么这么慢?”
“才得了空就过来了。”薛敬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
“怎的?给薛铖说了?”季老太傅把点心揣回怀里,凑过去问。
薛敬点点头,道:“这孩子从小在外,从没接触过朝堂里这些事情,怕他有些受不住。”
“没事。”季老太傅丝毫不担心,一捋长须,道:“我的眼光向来准,他可比你有悟性多了。”
薛敬一时语塞,哀叹道:“老太傅,您好歹也做过我几天的老师,就这么唱衰我?”
“谁一辈子没收过一两块顽石呢。”季老太傅笑眯眯地说:“你只管听我的。薛铖这小子生死沙场都经历过,还会被这点东西唬住?”
话是没错,但天下父母心哪个不还是盼着自家孩子能顺遂的。
见薛敬仍然面有忧色,季老太傅伸手重重抽了下他的胳膊,挑眉道:“行了,有些事躲不掉的,他都看得开,你何必自扰呢。”
薛敬捏了捏胳膊,暂且把这些烦心事抛去一边,顿时想起薛铖和溯辞,立即乐滋滋地对季老太傅道:“不过这小子确实悟性不错,他今儿啊把溯辞给带回来了!”说着还冲他挤了挤眼睛,说:“你孙儿这下没戏咯。”
季老太傅:我就没想过他有戏!我可不想要个瘸腿的孙儿!
第47章 夜市
晚间夜市热闹非凡, 趁着如今有闲,薛铖索性带着溯辞去逛夜市散散心。
恰逢京城一年一度的评花榜盛会,溯辞听得路人议论顿时来了兴趣,拉着薛铖就要去看评花榜。薛铖拽着她的手腕,十分不赞同地蹙起眉,道:“你去那儿做什么?”
“看热闹呀。”溯辞塞了块饴糖进嘴里,兴奋地说道:“我们西境也有这样的盛会,每年天神寿辰之日,各大部落的首领们齐聚昌都部落, 会带上部落里最出众的女孩为天神献舞。昌都的大祭司会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一人为她和她的部落赐福,这个女孩就会得到西境第一美人的称号。我可是每年都会去看的,若非要事, 绝不缺席!”
薛铖解释道:“这里的评花会和你们天神寿宴不一样,这是为京城秦楼楚馆票选花魁所设的, 在场的都是昔日各大青楼的恩客们,你去凑什么热闹。”
“那、那远远地看一看嘛。”溯辞扯着他的袖子, 央道:“他们不是说那些姑娘们会坐着花车沿街往芍药居去么,咱们就在街边看看嘛。”
架不住她的叠声央求,薛铖只能挑了个折中的地方,说:“去归雁居吧,那里顶楼雅间视野开阔, 半条街都看得见。他们家的糖水芋艿也有些名头,正好带你去尝尝。”
溯辞顿时两眼放光,连忙催促薛铖往归雁居去。
此时评花榜尚未开始, 二人正巧赶上了最后一间雅间,点了一碗糖水芋艿又加了三两样点心酒水,凭窗而坐,抬眼便能看见灯火辉煌的一整条街。街边商贩林立,已有不少人挑了个好位置守在一旁翘首以待,再往远去还能看见芍药居门前搭起的高台,为五彩琉璃灯和锦带装点,光华之盛连九天星子都黯然失色。
溯辞不免咋舌:“这样大的排场,得烧掉多少银子哟。”
“都是京里的巨贾斥资所办,花费自然不少,但这一晚上下来,单单芍药居的酒水钱恐怕都能赚回一半。”薛铖遥遥看着芍药居,内心只觉讽刺。
朝中巨贪、国库亏空、外敌逼近,但这些达官显贵、巨贾豪绅照样能夜夜笙歌一掷千金。
他垂眸默默饮了一口酒,低低叹了一声。
溯辞的注意力全然被这闪耀的灯火所吸引,趴在窗边极目远眺,忽见长街上有两条光带渐次向前延伸。仔细看去,原是两路粉杉侍女提着琉璃灯缓步前行,从芍药居一路至街口,五步立一人一灯,在长街上引出一条琉璃灯路来。
“这是什么?”溯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奇出声询问。
然而薛铖也是头一回看评花榜,同样一问三不知。
好在前来送点心的店小二解了围,笑着解释道:“二位头一回来看吧。这个呀,叫引仙灯,各家花车就沿着这条路往芍药居去,旁边还有各家打手守着,一则引路,二来也免得有人闹事。”
“还挺讲究,这花车什么时候来?”溯辞又问。
“等引仙灯铺到街口,花车就该来了。”店小二放下碗勺,欠身道:“二位慢用。”随后退出雅间。
溯辞看了眼还在蔓延的引仙灯,收回目光,捞了只芋艿送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和芋艿的绵糯在舌尖交缠,她眼前一亮,又舀了只喂去薛铖嘴边,道:“你尝尝,可好吃了。”
薛铖就着她的手含下那只芋艿,道:“你喜欢就好。”
溯辞收回勺子抵在唇边笑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不知是谁喊了声:“花车来了!”
溯辞闻言而起,探身向街道尽头看去。
只见有白马驱车而来,后头接着的是一人多高的台面,为轻纱装点,台上坐着一个白衣高髻的美人,轻纱罩面,怀抱琵琶,细长的手指在弦上跳动,一支灵动的琵琶曲遥遥传来。十步之后又是另一辆车,插着怒放的鲜花,一个身姿绰约的舞姬翩然起舞,水袖抛洒间有花瓣纷扬而落。
每家的花车争奇斗艳,车上女子更是各具风姿,最绝的一家乃是四个彪形壮汉抬着一面鼓,红衣舞姬于鼓上起舞,身轻如燕,引得路人纷纷叫好。
溯辞看得投入,几乎将上半身整个倾出窗外,薛铖劝不住,只得起身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腰,看着街上花车一辆辆行过,闷声问:“就这么好看?”
“当然了!”溯辞十分兴奋地指着刚过去的那辆花车,道:“你看那鼓上舞,西境最好的舞姬恐怕都做不到呢。”
薛铖环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拉了点,道:“当心点,万一跌下去,京城这十几年来头一位看花车以致坠楼的名号可就归你了。”
溯辞笑着回身推了推他,嗔道:“那你可抓紧点。”
薛铖又收了收手臂,低眸道:“如夫人所愿。”
溯辞又回头看了眼如流水般驶过的花车,突然伸手戳了戳薛铖,问:“你说今年的花魁会是谁?”
“这得问芍药居里那些挥金如土的客人了。”薛铖一挑眉,道:“我如何得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溯辞仰脸又问。
薛铖的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滑过,沉思了许久,才慢慢答道:“肤白,眼窝深,眼角要略向上扬一点,但不能过分。鼻梁要挺,唇要软,要爱笑,还是个贪嘴的。最好眉心还有朵花。”
溯辞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惊道:“哎呀,那不就是我么?”
“不是你,还能有谁?”薛铖屈指探了探她的脑门,笑答。
溯辞伸手捂着额头,鼓了鼓嘴,眼睛一转,又道:“将军,我想吃糖了。”
薛铖愣了愣,随后转头看向桌面,道:“那糖水芋……”
他的话没能说完,溯辞伸手掰过他的脸,凑上去在唇上轻轻一吻,温软的舌尖从他唇上一撩而过,而后呷呷嘴,道:“唔,真甜。”
薛铖呼吸一滞,搂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而溯辞眉眼含笑,冲他眨眨眼,低声问:“这么甜,将军想不想尝尝?”
楼下又传来一阵阵欢呼声,薛铖突然伸手扣住窗子,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斑斓的灯火钻过窗子的缝隙投在他们紧贴的衣摆上,流转出令人目眩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