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四哼地一声笑了,朝陈珂拱手道:“是很巧。”完全不提自己刚才在人家窗子外面打算偷听偷看,脸皮真是厚得无法形容。
陈珂知道这慕四少爷最是油嘴滑舌的,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回头看了眼桌边低头喝茶的陈锦。刚才他们正说着话,陈锦突然一顿,转头望向窗边,轻声道:“有人在外面。”
陈珂本不信,走过去一瞧,果真是有人,还是慕府那个混世魔王。
陈珂见他站在下面,仰起头来盯着自己,深知今晚这人是打算赖着不走了,便道:“若慕四公子不嫌弃,请进来喝杯茶吧。”
慕四果真是不嫌弃,纵身一跃,便跳上了窗柩,陈珂堪堪往后一退,他便一个闪身跳了进来。屋中央的大圆桌上,摆着一副茶具,一只茶杯里正冒着热气,慕四环顾四周,回身对陈珂笑道:“方才在外面明明见陈公子身边还有一位小公子,这会儿怎么不见人了?”
陈珂拱手道:“那是令弟,小孩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怯,我让人带他出去透透气。”
慕四呵呵一笑,显然不信他这说辞,状似随意地在屋里走走停停,实则想看看那小娘子藏在何处,陈珂看在眼里也只是笑,并不阻止。
最后慕四一无所获,便收了性子,走到桌边坐下。
陈珂给他斟了杯茶,慕四端起杯子仰头喝了,冠上的玉珠在灯光下熠熠生光,他生得十分俊俏,但因了这吊儿郎当的性子,竟是慕府里最不成器的一个。据说在府里经常被慕老爷捉去罚跪,老太太却又护着宠着,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陈锦站在内间的屏风后面,听外面慕四的声音远远近近的传来,一时有些恍惚。
这慕家的四小公子可不就是当年榕树下引剑自刎的少年吗?
当年,慕云阴在牢中自缢,与慕云阴极其亲厚的慕四公子慕云容在盐田举兵造反,最后被元修血腥镇压。
慕云容死在宁王府,死时年仅十八岁。
至此,慕府一门男丁死了个干净,慕府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宅。
陈锦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从质地精细的杯身上摩挲而过,她沉默着,听到外面慕云容道:“陈兄,我听说令妹昨日惊马受了伤?”
想来慕云阴带那醉汉回去审讯时被他瞧见了,陈珂想了一回,笑道:“马儿受了惊,家妹确实受了些轻伤,不碍事。”
慕云容道:“那便好。”随即又笑,“陈兄可知道户部尚书近日也回乡省亲了?”
陈珂沉吟片刻,说道:“我对朝廷之事不甚熟悉,不知慕四公子说的可是唐誉唐尚书?”
“就是他,”慕云容一条腿搭在旁边的凳子上,喝了口茶,闲闲说道:“他老家在盐田,每年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祭祖,倒是比你们早一天到,这唐尚书的夫人,你知道是谁不?”
陈珂摇摇头。
慕云容抖了抖腿,道:“墨相的闺女。”
陈珂一愣,慕云容看着他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墨相他老人家年过半百才得了这个女儿,宝贝得很,向来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你们家不是也有几个妹子?是不是也如墨夫人这般受宠啊?”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陈珂一顿,笑道:“我家里祖母不爱宠着小辈,自然没有墨夫人那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慕云容笑眯眯地,又呡了口茶,起身道了句告辞,便真的跳窗走了,毫不拖泥带水。
陈珂站在窗前,目送他走远了,回身见陈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问道:“慕四为何突然提起唐誉和墨夫人?”
陈锦没有说话,走到桌边坐下。
陈珂皱着眉,半天没想出个头绪来,陈锦看他一眼,心道这慕四向来是个机灵的,前世在那样的环境下竟还敢举兵造反,足见胆子也是个贼大的,今日特特跑来说一说唐誉及其夫人,自然不是闲话家常的。
陈锦将茶杯放在桌上,陈珂提壶给她把茶续上,见她沉默也不再说话。兄妹俩就在这样坐着,大约坐了半盏茶的功夫,陈锦道:“天色不早了,大哥,我们回去吧。”
陈珂点点头,两人起身往外面走,下楼时,恰听得对面回廊上传来慕四的声音:“今儿要是不喝趴下,谁都别想走!”
陈珂笑着摇摇头,对陈锦道:“世族宗亲家的公子,生来是不是就这般纨绔?”
陈锦说:“这个人大哥莫要小看了,若无意外,将来必成大器。”前世因为元修上位,慕云阴惨死,慕云容年纪轻轻才死了,若没有那一桩桩事,待他长成了,自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闻言,陈珂收起笑脸,认真的点点头。
他与陈锦的角色定位十分奇妙,一方面他是兄长,理应是那个起主导作用的人,然而对于陈锦的一言一行,陈珂却十分在意,陈锦说的话他几乎是本能的接受并认可,这中间竟不需要犹豫纠结。
连陈珂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只觉得陈锦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是为他好,尤其是这一路走来,陈锦遇事的冷静和从容有时候让陈珂都自叹不如,心中对这个妹子也愈发的敬佩。
两人出得楼来,外头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东远找了两把伞来,陈珂撑开,陈锦自然走到伞下,两人并肩往客栈走去。
东远默默地撑伞跟在后面,看见陈珂把伞往陈锦那边偏,生怕她被雨淋着了。东远心里也对家里这位二姑娘十分佩服,想起那跳马车的举动,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单凭这一点,他家二姑娘便不是寻常人。
正文 第五十章青年
从妓馆回客栈,路程不算远,但因陈锦想着心事,脚下步子自然就缓了下来,又因着下雨,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行人了,一行三人拐出妓馆所在的那条街,街市上行人寥寥,路面湿滑,路延上的灯笼一照,显得有些诡异。
东远不由自主的握住系在腰间的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陈珂抬头望了一眼,随即凑过来对陈锦道:“想不到盐田这等繁华之地,夜里竟也这样不太平。”
闻言,陈锦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她想的是,对方连施两计都未能得逞,是否又另派了人来?这样的锲而不舍,连陈锦自己都要怀疑,原主从前是不是跟什么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三人小心谨慎的往前走,又走了段距离,突听马蹄声自身后传来,本能的回头去看,首先看见的是一匹通体黑色的马儿,看着极是普通,只眉心一点红。
陈锦心中一跳,微抬眼皮,见那是一行五人的马队,因在夜里,又隔了些距离,竟是看不真切对方的脸。
那马队见前方有人,便放缓了速度,只踱步着往前走。
待走得近了,陈锦方看清为首那人的脸。
剑眉星目,华服玉冠,便是在这什么都瞧不真切的夜里,也能轻易让人感受到那股子雍容华贵。
陈锦闭了闭眼睛,这便是四太子元徵了。
因果轮回,没有料到,他们竟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相遇。
前世种种,喧嚣尘上。
前世连元庭都嫉妒的男子此刻还是青年模样,黑发以冠束之,袍袖上绣着暗金花纹,自微雨中缓缓行来,从容不迫。
通体黑色的骏马在陈锦面前停下,马上俊美无方的青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朝他们轻点了一下头,随即轻扬马鞭,远去了。
马蹄轻溅的水花在半空中旋转、飞舞,然后落下,“当”的一声将陈锦的思绪唤醒过来。她看着马队走远的影子,轻轻的叹了口气。
“妹妹认识他?”陈珂问道。
陈锦摇摇头,继续前行。
回去客栈时,已是亥时,音夏瑞儿都还没睡,见陈锦回来,忙伺候洗漱更衣。躺在床上,陈锦却是了无睡意。想起元修,想起元徵,想起柳杨,想起很多人。
她慢慢把双手举到眼前,就着微弱的光看它们,这双手白皙如锦,柔软娇嫩,不似她前世的那一双手,因常年握剑,指腹布满老茧,抓在手里,如粗布一般。
元修曾握过她的手,但很快便放开了。
那次早朝,她在侞门外等元修。元修迟迟没出来,她抱着剑倚在宫墙上,远远的看见一顶轿子停在宫门边上,一个娇俏的少女自轿中走出来。
然后,她看见元徵出来了。
元徵走到少女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来回揉搓,天儿这样冷,堂堂太子竟用这样的方式替那少女取暖,若是旁人见了,定要无奈的摇摇头,道一句不成体统,但在她看来,这样的元徵,这样的少女,就像戏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一样,登对得很。
那双手一定很温暖,被握住的那双柔荑,此刻一定也很温暖。
她低头,看向自己握剑的手,冰冷从骨子里漫上来,整颗心都是凉的。
墨云容在妓馆喝酒,直喝到后半夜才散。
长随将人好好的送回去,刚进大门,便见宅子里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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