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忙跪下,激动得泪都要流下来,真心实意的道:“媳妇谢母亲怜惜。”
那日陈淑离开回霍家,期间让丫头绿笼送了一封信回来,哭诉自己在霍家不受待见,日子凄苦云云。陈夫人心里疼,但老太太没发话,这样的事她不能单凭自己作主。
如今老太太松了口,陈夫人哪有不喜极而泣的。
转念一想,今日若不是锦儿拿双手做为代价,又如何会有这样的结局?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边遭了罪,这心都是要疼的,所以陈夫人刚刚才漫上心头的那股子喜悦立刻被涌上来的酸涩一冲,便淡了许多。
出了老太太院子,陈夫人便直接去了陈锦的小院。
音夏守在门口说陈锦睡了,陈夫人一听便不进去,只问陈锦的手如何了。
音夏声音恹恹的,道:“姑娘没喊疼,只说乏了,我与瑞儿伺候她睡下,见她眉宇深锁,想来是疼得厉害怕夫人担心,故如此说的。”
陈夫人叹息一声,心里又泛起疼来,对音夏说:“好好照顾姑娘,让她别多想,待她醒了,跟她说茵儿要回来了。”
音夏心里一跳,大娘子要回来了?那个杀夫嫁祸给妹妹的大娘子?
陈夫人话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陈锦的院子往居处去了。
音夏呆呆的站在原处,想起那日在屋里姑娘跟大娘子说的话,想起大娘子提起杀夫时脸上的快意疯狂,想起走时大娘子的警告之语,音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瑞儿自小厨房过来,转个弯便看见她,不由走上前来,“音夏姐姐,你在看什么?”
音夏被这声音一扰,吓得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忙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瑞儿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托盘凑到她面前,说道:“我见姑娘回来没精神,便央阿风姐姐做了点心,等姑娘醒了便可以吃了。厨房里还炖着雪蛤粥,姑娘醒了我就去拿来。”
音夏见托盘里有几方小碟,碟中的点心光看着便觉一阵甜香扑鼻,入口的滋味自是不会差的,又想一事来,“那日我让你做的事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的,明白吗?”
那天音夏凑到她耳边说,让她去找叶姨娘要两味香料,又把两味香料送给在三娘子院里当差的晴雨,只让瑞儿说是自己多出来的,因想着晴雨与自己是老乡,所以特意送了她。
至于那两味香料后面如何用了,她们不知,也确实不知。
瑞儿忙点点头,她当初不知音夏的用意,今日听说了老太太房里的事,细细一想便也明白了,“音夏姐姐放心,事关姑娘,瑞儿打死也不会说的。”
音夏摸摸她的头,舒了口气,“那就好。”
瑞儿抬头看着她,“今天姑娘遭了罪,就这样算了吗?”
“这口气自然是不能咽下的,只是现在姑娘的手这样伤着,不能再折腾了,暂且缓一缓吧。”今日之事,音夏颇为自责,若她没有擅作主张的去动三姑娘,姑娘也不会被人再拆一次伤。虽然姑娘并未怪罪,但音夏是个懂事的,思虑的自然多些,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姑娘。
瑞儿嗯了一声,也不说话,跟音夏并排站着。
雪已经停了,却积得很深。
院子里有粗使婆子拿了扫具正在清扫地面,扫具拂过之处,积雪缓慢而艰难的往旁边移去。很快地,雪下被遮掩的青色石板地露了出来,地缝中的草屑拉拉杂杂的混在雪里,就像一块上等的织锦上洒满了老鼠屎,看上去有些脏。
瑞儿突然说:“音夏姐姐,我觉得姑娘变了。”
闻言,音夏一怔。
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陈锦说自己想通了很多事所以变了,只要是陈锦说的,她都相信,不由问道:“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瑞儿偏头想了想,半晌认真说道:“无论是从前的姑娘还是现在的姑娘都是很好的。只是从前姑娘性子软些,总是被人欺负了还说没事,连带着服侍姑娘的人在府里也讨不着好。现在姑娘性子强了,连老太太都高看了些,刚刚老太太又遣碧玉姐姐来送东西了,虽然都是吃食补品,但咱们院子里的人也都有底气了。”说完又补上一句:“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音夏没有说话。
她想起方才在老太太屋里,陈淑就像条落水狗一样紧咬着陈锦不放。
但陈锦自始至终未见慌乱,一丝一毫都没有。
甚至还在最后关头翻了盘,虽然这样的翻盘未免有些吃亏,但陈淑终究是落了下乘,连带着整个大房都挨了老太太一顿训斥。
陈家的大房和二房表面上和气,其实私底下不睦已久。
平日里二房吃的亏都能论斤算。
因为夫人事事都忍让莫氏一些。
谁让夫人是大家闺秀,知书答礼,许多事不可以做,许多事不屑于做,又有许多事根本做不出。
老太太只愿看到一团和气,至于和气下面那些暗潮汹涌,即使看到了也只会装作看不到罢了。
想到这里,音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娘子还在时倒能压制陈淑几分,自大娘子出嫁后,陈淑没少来找姑娘的麻烦。
姑娘的性子软,又总想着两府和睦,许多事就跟夫人一样,吃了亏也就吃了,还生怕旁人知晓。
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陈锦似乎成了音夏记忆里的一笼青烟,随着磅礴的大雪渐渐散了。
正文 第十四章嫁二太子
陈锦睡到傍晚时分才醒。
火盆里的明火已经灭了,只余下一些灰烬,但屋子还是暖和的。
外头天光渐暗,衬得屋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陈锦撑着手肘坐起来,手指比昨日疼得还要厉害。
早上自老太太处回来,新包的伤口疼得让人承受不住,一时怕呼了痛吓着人,便让音夏与瑞儿伺候着睡下,初时是睡不着的,因为太疼了。
后来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沉,连个梦都没做。
在床上不知枯坐了多久,瑞儿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忙一股烟似的跑了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端着个木制托盘进来,声音银铃般,脆生生的道:“姑娘睡了大半天该饿了吧,阿风姐姐给姑娘做了好多好好吃的。”说着边在床上支了小桌子,把托盘里的杯盘碗碟手脚利索的摆上去,最后拿起筷子,甚是为难的看着陈锦,“不如今天就让瑞儿伺候姑娘吃饭吧。”
平日里伺候吃饭的活都是音夏来做,瑞儿只有在边上看着的份儿。因为音夏怕她年纪小伺候不好,所以瑞儿几番央求都没答应。
陈锦看着她花瓣一样粉嫩的脸,含笑准了。
瑞儿心里高兴,手上却小心谨慎地活着音夏平时的样子,伺候陈锦吃饭。
“今天夫人可来过?”
陈锦吃了一小碗雪蛤粥,又就着瑞儿的手吃了半小碗豆腐乳,待瑞儿将饭撤了,见音夏还没回来,便问了一句。
瑞儿掌了灯,过来坐在脚踏上,“姑娘睡下不久夫人来过,因听说姑娘睡了所以没进来,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子便回去了。”
“夫人可有说什么?”陈锦问。
瑞儿撑着下巴想了想,“夫人来时我在小厨房跟阿风姐姐说话儿,待夫人走了我看见音夏姐姐站在姑娘房门前发呆,音夏姐姐说大娘子要回家来了。”
陈锦垂下眸子。
陈茵回来是迟早的事,早晚不过老太太一句话。
那霍家死了儿子,就算知道霍钟之死与陈茵没有关系,也会把这帐算在她头上,如此陈茵在霍家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如今霍钟尸骨未寒,陈茵便要离开霍家,霍家自然不会同意,但老太太既然发了话,陈夫人便能放开手脚去料理此事。
陈夫人知书识礼,为人处事也十分拿手,此事上陈家虽有些不光彩,但到底会办得妥妥帖帖的。
只是陈茵回来,这陈府怕又要热闹了。
陈家东府里。
陈淑发了场脾气,砸了屋里一切能砸的东西,丫头婆子们跪了一地,个个大气不敢出。
莫氏自老太太处回来,便把陈淑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左右不过是她不该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拿捏着陈锦不放,惹得老太太不快。
自陈茵出嫁后,陈淑在陈府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便砸了手里正抱着的一个镶银暖炉,暖炉撞在凳脚上错开两半,一半滚到地上,另一半飞到一个丫头的身上,里头的火星子四处飞溅,吓得丫头们个个尖叫连连。
陈淑眼一横,立刻有婆子把尖叫的丫头拉出去掌嘴去了。
莫氏见她是真气着了,软下声儿道:“囡囡,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如今不比从前了,陈锦的手指伤了,今天又当着众人的面拆了那么一回,老太太心里有气也是应该的。”
陈淑扑到莫氏怀里,声音恹恹的:“阿娘,祖母不疼我了。”
“胡说!”莫氏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全府上下都知道,祖母最疼的就是你跟大娘子,如今大娘子嫁人了,可不就最疼你了吗?今日你确是做得过分了,即使如此,你祖母不也只责备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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