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错开视线,低头往盆里洒纸钱。
她在陈锦身上感到了冷漠和排斥,对她本身的一种排斥。
或许,陈锦也闻到了她身上同样的气味,是的,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奇妙,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多说话,便能感知对方的心意。
这种感知往往在同类身上会凸显出来,很明显。
陈嘉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把它理解成棋逢对手的惊喜。
跪了不知多久,陈嘉觉得双腿已经麻了,抬眼望去,对面的陈锦仍端庄的跪在蒲团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如同法相庄严的菩萨面前目不斜视的童子。
陈嘉不再看她,一只手抬起,半空中伸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接住,她借着这股力道慢慢站了起来,转进了后堂。
眼前的火光绯红热烈,照得陈锦的脸颊也泛起红来。
清冷的眸子似也被这火沾染了,露出几丝红光。
音夏见陈嘉走了,返观自家姑娘,仍是那个不动如山的姿势,不由心疼起来,“姑娘,要不要喝口茶?”
陈锦摇摇头。
“可要用些点心?”音夏又问。
陈锦停下手,回头看她一眼,“聒躁。”
音夏不敢多言,乖乖闭上了眼睛。
陈夫人来时,见只有陈锦在,便问道:“其他人呢?”
陈锦回道:“大姐与三妹被我关进柴房里思过了,陈嘉想是跪久了出去活动活动。”
陈夫人已听说陈茵与陈淑的事了,当下便道:“这事就交由你去办吧,这府里的后辈们是越来越不识礼数了,该好好罚罚才是。”
陈锦点点头。
陈夫人见她跪得端正,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问道:“你跪了多久了?”
“不记得了。”
陈夫人见从陈锦这里得不到答案,转而问音夏。
音夏说:“已有两个时辰了。”
陈夫人吓了一跳,忙去将陈锦拉起来:“傻孩子,跪这样久,你的腿还要不要了?”
不过两个时辰而已,陈锦真没觉得有多久。
前世元修还是皇子时,有一次她顶撞了元修,被元修罚跪,就跪在元修卧房门前的那片院子里,元修未发话前她不能起身。
那时尚且年幼,性子倔得很。
元修不说话,任谁来拉她都不起身。
整整跪了十个时辰,那时正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傍晚时开始下雪了,她把清水剑搁在腿边,笔直的跪着。雪越下越大,积在她的发上、肩膀上,她不觉得冷,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错。
她确实没错,所以元修未来跟她道歉之前,她绝不会起来。
到了夜里,雪已经齐腰,她全身冷得早已没有了知觉,被雪围住的那半段身子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又冷又饿又困,但她不能睡,深知一旦睡着便醒不过来了。
只好强打起精神,让注意力集中。
终于捱到了拂晓,院里的灯一排排亮起来,她睁开困顿无边的眼睛,听见身后响起急迫的脚步声,元修介乎于少年与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像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我不在府里,你们就任由她这样跪着?!这府里都是死人吗?她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全部提头来见!”
后来很多年里,尤其在最后那几年里,她时常想起这句话,想起元修说话时冷若冰霜的脸,那样一个冷漠俊美的人呐,竟为了她大发脾气,纵使她被雪埋着只露出了一个头,也觉得温暖如春。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认错
腿果然麻了。
骨头里像有数以万计的小虫子在钻来钻去,陈锦脸上还端得四平八稳,由音夏扶着去后堂休息。
陈夫人同她过去,见她一脸的面无表情,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锦儿,这两日府里忙乱,我与你阿爹要招呼宾客,你大哥也是分身乏术,有些事你便看着处理吧。”
陈锦见她满脸倦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应下了。
陈夫人看着她,不知为何,如今竟这样信任这个女儿,相信她能做好很多事情,也深知她是个有主意的,只是这府里,从前老太太在时,并不觉得有多凋敝,如今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罢了,竟突觉荒凉了。
“老太太一走,我竟不知以后要怎么办了?”
陈夫人感叹道。
陈锦握住她的手,声音淡淡的,有着掌控一切的从容,“祖母虽然仙逝了,但咱们陈府绝不会倒,也不会乱,阿娘莫要担心。”
陈夫人点头道:“你阿爹和你大哥都是能干的人,有他们在府里自是不会倒,只是陈淑和陈嘉那里,以后要如何安置?莫氏和万姨娘至今还未寻到,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陈夫人对这两个人心里是极恨的,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即使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怜了陈嘉,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
陈锦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并不揭穿陈嘉的真性子,只道:“明日祖母出殡,阿娘还有许多事要办,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议吧。”
陈夫人打起精神,“说得没错,我现在可不能停下来。”说罢站起身来,又叮嘱陈锦,“跪孝的时候别一跪跪那么长时间,这腿可得好好惜着。”
陈锦点头应下,将陈夫人送出去。
回来时,见音夏正往她杯中斟茶,“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出来呀?如今夫人肯定是没功夫管这些事的。”
陈锦坐下,端起茶盏呡了口茶,说道:“关到陈淑认错为止。”
想起午时三姑娘那一副目疵俱裂的样子,音夏觉得让她认错很难,将这话说了,听见陈锦一声轻笑,“不认错也罢,懂得求饶便好。”
音夏瞪大了眼睛,让三姑娘求饶?似乎更加不可能啊。
但看姑娘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音夏聪明的没再说话。
陈锦喝了杯茶,见陈嘉带着丫头走进来,两人的视线相遇一刹,谁都没有避开,便这样胶着了片刻,还是陈嘉腼腆一笑,“二姐姐。”
陈锦朝她轻点一下头,没有说话。
陈嘉也不觉得尴尬,径直在陈锦对面的圈椅里坐下,怀茗忙替她端上热茶,陈嘉接过也不喝,只将茶盏举到眼前打量,半晌笑道:“这白瓷上的竹叶倒好看。”
这后堂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是丫头,她这话自是在对陈锦说的。
但陈锦只垂眸喝茶,仍没有任何回应。
陈嘉心里暗笑一声,对陈锦愈发好奇起来,她抬头,看向陈锦,“二姐姐喜欢这茶吗?”她的声音是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温柔,仿佛山水入溪,细细的一股,十分温和。
陈锦放下茶盏,回视着她,“你喜欢吗?”
陈嘉笑道:“我虽对茶没有什么心得,但这茶入口生津,回味无穷,自是好茶。”
陈锦弯了弯嘴角,说道:“喝完茶咱们便去祖母棺前跪孝吧,从前祖母待你也不错。”
陈嘉忙点头道:“祖母虽比较宠着大姐和三姐,但她们有的东西我也都有的,所以我一直觉得祖母她老人家待人最是公平。”
这话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无论如何,都不关她的事,陈锦也没有深究,只站起身朝前厅去。
陈嘉忙也跟着站起来,随她出去。
又跪了些时辰,眼见外头天色渐暗,整个府里终于迎来了片刻安静,宾客走了个七七八八,陈夫人身边的涓宝来请两位姑娘过去用晚饭。
陈锦道:“知道了,我们随后便到。”
涓宝应了声是,便回去给陈夫人回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上心
这里陈锦陈嘉二人自蒲团上起身,陈锦除了有些腿麻外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陈嘉却是一脸苍白,怀茗蹲下身给她揉膝盖,见陈锦的目光望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姐姐莫怪,我这腿前几年受过伤,落下了病根,不能久跪。”
前几年陈府发生的事她不知道,所以无从考究陈嘉这话的真实性,陈锦看了眼她的膝盖,又看了眼蹲在她身前低眉顺目的怀茗,突然道:“这丫头怎的伤着额头了?”
怀茗手指一愣,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为陈嘉按揉。
陈嘉低头看了眼怀茗,才对陈锦道:“劳二姐姐挂心,这丫头做事有些冒失,今日出来时碰着了树枝,刮伤了额头。”
陈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咱们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晚饭摆在陈夫人的院子里,陈锦陈嘉过去时,陈知川和陈珂也到了,分别见了礼,各自坐下。
陈珂因没见着陈茵和陈淑,便问了一句。
陈锦道:“今日午饭时大姐与三妹打起来了,我命人将她二人关进柴房思过。”
闻言,陈珂心里一惊,惊的是陈茵和陈淑竟然打架,又惊陈锦的手法。将未出阁的姑娘关进柴房,这要传出去,陈府只怕又要落个大笑话。
陈锦知他心中所想,说道:“若犯了错不受些惩罚,才真真会被人笑咱们陈府这样没有家教。自己家里的人自然得自己管教,难不成出去了等别人来管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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