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阿柳心中有些难过,试探地问道:“……后来呢?”
她原本预着李禄可能不会跟她说这样私密的事,但他却很轻易地答了她:“在那么冷的天气里洗衣服,她的手当然被冻坏了,但她却不敢跟先帝说。我要找先帝告状,她就哭着拦我,说现在她们只是为难她自己而已,如果我贸然找了先帝,而先帝又不当回事,她们就会转而对付我。”
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阿柳也已经猜到:年幼的他偷偷替母亲洗衣服,所以把手冻伤了。后来虽被医好,却从此留下了病根。
阿柳手上停了停,眉间流露出一丝难平之色,最后极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把指间的毛线捋了捋。
接下来两人都再没有说什么话。
阿柳静静地打着毛线,李禄伏案写字,房间里只有他偶尔翻动折子的轻微沙沙声;而窗外,明亮的白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午后,后来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官员要见找李禄,阿柳就进了卧房。
偶尔她出来一趟招呼彩月给客人上茶,却发现来找李禄的人有不少倒像是武官。阿柳一直以为李禄掌管吏部,不想也管起京城的兵马之事,这让她有些意外。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谈事的人尽数离开,泽兰堂才终于安静下来。两人一起吃了一顿很晚的晚饭,李禄看似很疲惫,晚饭后没过一会儿就上床休息了。
阿柳服侍他睡下后,就回到了憩云轩。谁知刚坐下没片刻,孙倌忽然跑到了来,面含焦虑地对阿柳道:“柳姑娘,王爷身体不适,他叫你!”
阿柳急忙回到泽兰堂,疾步来到李禄的床边。李禄躺在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阿柳俯下身,一边拿手绢给李禄擦汗,一边问孙倌:“太医来看过了吗?”
李禄听见阿柳的声音,不等孙倌答话,睁开眼吃力地对她说道:“太医看过了,就是有些着凉而已。……你今晚留下吧。”
阿柳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把斗篷脱了挂在架子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孙倌脸上挂着愁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李禄却发起高烧来,阿柳拿凉手巾轮换着给他降温,到了后半夜温度才稍微降了少许。她想着这晚应该是睡不了了,干脆趴在床边,随时守着李禄。到了后半夜,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阿柳忽然听见李禄发出痛苦的□□声。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向李禄望去,就见他眉头锁得死死的,双眼紧闭,满头都是粼粼的汗水。
阿柳顿时清醒过来,起身轻拍着李禄,低声唤道:“王爷,王爷!”
李禄却好像被梦魇缠住一般,整个人躁动不安地在床上翻滚着,到后来忽然凄声大叫了一声:“住手!”
阿柳见他这是做了噩梦,非唤醒他不可,便加了几分力气去摇他,口中同时轻唤道:“王爷,王爷醒醒!”
李禄在阿柳反复的呼唤声中逐渐平静下来,阿柳把他的被子撩开一看,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急忙叫来孙倌说道:“孙管家,王爷发着热,一直在做噩梦,衣服全湿了,你给王爷换换吧,不然更要受寒了。”
孙倌瞧见李禄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阿柳走出卧房,在堂上的木椅上坐下,心情却很不平静:他在梦里看见了什么?才会这样惊恐和无助?
过了一段时间,李禄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
这期间,阿柳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她发现头几日李禄病情不稳定的时候,每到夜晚都会做噩梦。虽然不再像那晚一样激烈,但会呢喃一些没有头绪的话,语气很像个孩子。
一次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正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的时候,忽然眼角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阿柳看见顿时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帮他擦,谁知那泪水止不住似的,人却无声,好像那泪不是从眼里,而是从心里直接流出来的。
后来直到天明,他都安静极了,仿佛睡得很沉,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些时日,李禄的病稍有好转,就开始夜以继日地处理起公务来。来见他的人络绎不绝,但繁重的公务显然非他现时所能承受的,没过几日,他的身体再次不好了起来。
阿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紧要的急事,让他即便在病中也不肯休息。但李禄曾说过阿柳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她知道什么事该她管、什么事不该她管,亦或者是她知道如何在适当的时间说合适的话。
不知不觉,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半。
住在禄王府这段日子里,李禄没有问过阿柳任何关于她过往的事,甚至连她之前为何会离开天香楼住进了瑢王府,他都连半句也没有问过她。
阿柳感觉到李禄知道许多关于她的事,只是他只字不提。
这晚,不知何时窗外又飘飘洒洒地下起雪来。
泽兰堂里,阿柳正坐在床沿给李禄喂药。
地上放着火盆,烛光淡淡的。香炉中,棕色细长的盘香新点上,袅袅的烟丝盘旋而上,追逐着摇曳的烛影。
在这样的雪夜里,房间里实在很舒服暖和。
李禄靠着软垫坐在床上,阿柳喂一口,他就喝一口,听话得像个少年。等大半碗快喝完,他忽然瞧着她问:“你喜不喜欢孩子?”
阿柳端着汤勺,轻轻吹凉了,一边送到李禄跟前,一边问:“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好奇。”
阿柳等李禄将那勺汤药喝下,答道:“喜欢。”
李禄道:“我不喜欢。”他没头没脑地说完这句,就再无下文。
阿柳给他喂完药之后,扶他躺下睡觉,给他盖被子的时候,李禄用手压着被子不让她盖,两眼望着她说道:“我明天想喝粥。”
阿柳手上停了停,问道:“什么粥?”
“红豆粥。你会做吗?”
阿柳随口应了声“会”,接着给他掖好被子,放下床幔吹灭了灯烛。熄灭的青烟向上打了个转,消失在窗影之中。
第二天阿柳正巧赶上月事,浑身发冷,小腹还一阵阵地疼。她不想动,哪儿也不想去,就盖着羊绒毯子缩在被里,在憩云轩给李禄打了一天的手套。
等天色渐暗,两眼模糊得看不清手里的线了,她才忽然想起李禄想吃红豆粥的事,赶紧叫来彩月,叫她吩咐厨房去做。
厨房来人说红豆粥熬好的时候,李禄刚好忙完公务。阿柳就对彩月道:“我不舒服,你去把红豆粥取了,伺候王爷吃饭,我就不去了。”彩月应了一声,离开了。
阿柳就在卧房里,捧着一碗姜糖水,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谁知半梦半醒之间,忽听旁边的泽兰堂里传来瓷碗摔碎在地上的声响,紧接着是李禄说话的声音。隔了两道门,阿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能听出他很生气。
阿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拿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要出门瞧瞧怎么回事,彩月却在这时哭着跑了进来,对阿柳道:“姑娘,王爷发脾气呢!”
阿柳忙问道:“王爷为什么生气?”
彩月抹着眼泪道:“王爷说红豆粥不是姑娘熬的,他不喝。”
阿柳微怔了下,问道:“你没跟王爷解释说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我哪知道王爷会因为这事生气?我还没来得及说,王爷就大发雷霆,把碗都摔了。我根本不敢再说话了……”
阿柳听罢,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趿拉着就来到了泽兰堂。
泽兰堂上孙倌正在捡破碗的碎片,李禄坐在一边,脸色很差。他见阿柳进来,只问:“你答应给我做的,为什么不做?”语气里竟然有一种孩子般的委屈。
阿柳直觉自己此刻答什么都不对,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对彩月轻声道:“去把我外衣拿来,我去给王爷熬粥。”说完天寒地冻的穿了件单衣就往厨房去了。
阿柳在厨房熬粥,吴响在旁边看着。
过了一会儿孙倌进来,端着菜盘子把刚才做好的菜又都端回来了,对吴响道:“菜都凉了,重新做吧。等会粥好了一块端过去。”
吴响应了一声,把菜盘子接过去,给灶台下加了点柴,掀开锅盖准备做菜。
阿柳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用汤勺慢慢地搅动着炉上的粥,孙倌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忽道:“今日是王爷的生辰,你知道么?”
阿柳一怔,回头看向孙倌。
吴响在旁边见阿柳有些不信的神色,轻笑道:“是真的,柳姑娘。王爷年年到了生辰都要喝红豆粥的。”
孙倌神色复杂地瞧着阿柳:“王爷很希望你能熬粥给他喝,你还不自己动手。”
阿柳拿粥勺的手顿了顿,孙倌撂下那句,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厨房。
等阿柳熬好了红豆粥端到泽兰堂时,李禄还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过。
孙倌把吴响手中的菜盘子接过去,将菜一一摆在桌上,彩月和杜鹃重新上了洗手的水。等一切都摆好了,李禄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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