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阿柳披着一件红梅色的披风,坐在长廊的木凳子上,靠着廊柱,手中捧着个暖炉看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松树。
偶尔有一阵微风吹过,松枝载不住上面厚厚的积雪,雪块连着细细的粉末状碎雪从枝头上掉下来,闷闷地陷入地上的雪里,没有一点声息,只把枝头那发老的绿色露出一块来。
阿柳静坐着,看了许久,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看到后来,白晃晃的雪映得眼睛都有些发花,腿也麻了,才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不想进去了,觉得那一小方天地更是闷人,便站在门口想能去哪里、做些什么?
这么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天香楼里还有些秀红的东西没人给她收拾,不如自己去整理好,这样哪天她回来了,还能交还给她。
想到还有这件事可以做,阿柳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她立刻回到房里,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交代春香和采菊说她有事要回天香楼一趟。然后按照杨五教的方法把易容卸了,趁人不备,匆匆地就离开了瑢王府。
阿柳有段日子没有出过瑢王府了,走在繁华的老街上,她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才发觉连日来的郁郁寡欢多半是与终日闷在王府里有关。
就这样带走带想的,很快就回了天香楼。
她一脚刚迈进门槛,就看见老鸨背对着门口,正靠在门框上跟账房申先生叽里呱啦地说话,申先生正巧抬起头,目光越过老鸨的肩膀看见了阿柳,一瞬间稍有些诧异的神色,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阿柳望。
老鸨说了两句,发现申先生心不在焉,眼睛瞧的好像也不是自己,便顺着他目光一转身。
阿柳正好走到了跟前来,唤了一声:“妈妈,我回来了。”
老鸨的神色颇有些意外,转眼又变得极其兴奋。她伸手揪住阿柳纤细的手腕,一把夹在她的胳膊下,拽着阿柳走到一旁,声音中透着惊喜道:“如烟你可回来了!这一次还走不走?”
“我回来看看,还回去的。”
老鸨听罢把阿柳的手腕使劲夹得更紧了:“那你也得在这儿多呆呆再走,你这么久不回来,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惦记你!”
阿柳低了头,轻声道:“是。”
老鸨死拉着阿柳不松手,伸长了脖子对后面嚷道:“来个人,把如烟带回房去。”她声音震天响,后院很快跑来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阿柳一看是平时给天香楼看门的打手,心里一惊:“妈妈怎么把这人叫来了?”连忙问道,“彩月呢?叫彩月来就行了。”
老鸨笑道:“彩月出去了,现在没人手,就他吧。”拍了拍阿柳的手,同时给那壮汉递了个眼色。
阿柳不愿意跟那人上楼,抓着老鸨道:“妈妈,我回来是给秀红收拾东西的,先不回房。秀红的东西放在哪里了?直接带我去吧。”
老鸨却道:“收拾东西好说,我找来给你送上去。你先歇歇,喝喝茶。”边说边推搡着把阿柳往楼上赶。
阿柳无法,只好往楼上走,边走边回头嘱咐道:“妈妈可千万别忘了,我在房里等着。”老鸨连声答应。
等阿柳进了房,那打手就留在了门口站定,老鸨转身立刻换了个脸色,沉着脸叫来个小厮悄声道:“快去,通知禄王府的人,就说如烟回天香楼了。”
那申先生在旁听着,拨着账本,不动声色道:“你就这样把如烟卖了,不怕她恨你?”
老鸨冷脸道:“这哪是我要卖她?是禄亲王硬要她,我敢不给么?”她抬手按了按脑袋后硬邦邦的一团发髻,“再说了,这算个什么大不了的事?禄亲王要是能看上我,我巴不得跟他去呢!”她假模假式地长叹了口气:“可惜人老珠黄,没人要咯。”
申先生没接话,只是问:“要是瑢亲王来要人,你怎么说?”
“我说什么?我当然说不知道了。如烟是自己跑回来的,至于她怎么到了禄王府上,我怎么知道?要问,也得请瑢亲王自己去问禄亲王,不关我的事!”老鸨说完,拿起瓜子闲嗑了一口,把瓜子皮“噗”地吐在地上:“这些年一直是禄亲王照应着天香楼,我帮着禄亲王没什么不对。”
申先生微喟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阿柳坐在房间里,握着盏茶杯,不安地将杯子在手里来回地转着。
透过门缝,她能看见身材魁梧的看门打手就在门口来回地转悠,把门缝中透进来的光都遮得一下明一下暗。
阿柳觉得老鸨的举动蹊跷,却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先在房间里等,打算过一会儿如果没有什么动静,便找个借口回瑢王府去。
过了不知多久,她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正要出去,门却在这时忽然开了。
一个伙计端着一壶茶进来,见阿柳正在屋当中站着,赶紧笑道:“如烟姑娘,好久不见了,一定得多坐坐再走。这不,叫我给你上壶新茶呢!”
阿柳问道:“妈妈在哪里?我要找她。”
伙计放壶的手顿了顿,但很快继续给阿柳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上,头也不抬,眼睛也不看阿柳地笑道:“姑娘不是要收拾秀红的东西,她在底下正张罗呢。”
“真的吗?”
“真真的,再稍等片刻就好。”
阿柳正犹豫是否应该坚持下楼去见老鸨,伙计却已经退出屋,紧接着“咣当”一声把门也锁上了。阿柳这才猛地一惊,慌忙放下茶杯,跑到门前去拍门:“开门,为什么锁门?让我出去!”
但不管她怎样叫门,外面的人就跟聋了似的,根本不睬她。
阿柳这才彻底觉出不对劲,她心里十分慌乱,见叫门毫无作用,转身便跑到窗口,支开窗户往下看去。
她房间里这扇窗正对着护城河外的桃林,平时景色很好,却没什么路人行走 — 这也是她早先能避开老鸨,经常偷溜出去的原因。
阿柳见窗户下面没人,可以出去,就把裙子往腰间一系,就要像以往一样从窗子溜出去。谁知脚刚踩上窗台,楼下那层的窗户里,忽然探出个绾着长辫子的小脑袋来。
那小脑袋往上一扭,竟是彩月。
她神色慌张,焦急地对阿柳喊道:“姑娘,别跳!他们外面守了人了,要来抓你呢!”
阿柳微微一怔,收回腿来,扶着窗沿,向下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彩月道:“是禄亲王……”她话没说完,忽然一双粗糙的大手从她脑袋后面猛地伸了出来,一把揪住她的辫子,扯着头发就把彩月拽了回去。窗子里紧接着传出老鸨的骂道:“死丫头!叫你四处乱跑!”
“啪”一声脆响,是扇在彩月脸上的声音。阿柳听见,心里猛地一疼,撑着床沿,急忙冲窗外喊了一声:“彩月!”
楼下传来彩月的尖叫声,像是被人拖着,越来越远,最后没了声音。
阿柳急得在房里乱转,最后心一横,从桌边搬起一把椅子,举着就来到门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砸门。
砸了没有几下,门却忽然开了,阿柳力道正使到一半,一个收不住,往前栽去。
有人一把接住了那把椅子,从她手里夺了过去。
阿柳站定一看,是一个大内侍卫打扮的人,手里拎着那把椅子,放在了走廊上。
侍卫身后是孙倌,而孙倌的身前站着的,正是李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阿柳拿椅子砸门,门却忽然开了,椅子被李禄的侍卫夺了去。而李禄一身湖水蓝色的紫金线绸蟒袍,负手而立,就站在门口。
阿柳没想到李禄竟然亲自来了,一时有些发呆。
孙倌在旁提醒道:“……柳姑娘,还不见过禄亲王。”
阿柳这才回过神来,垂首行礼道:“柳如烟见过禄亲王。”
李禄想开口说话,眉头却忽然微微皱了起来,从背后抽出一只手,攥了拳掩住口,像极力忍耐着不舒服,发出闷闷的轻咳声。
阿柳听见,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好像刚生了场大病。
孙倌道:“柳姑娘,跟咱们回府吧。”
阿柳吃惊道:“去禄王府?”不等孙倌答话,立刻接着说:“我不能去,我还有事要回……”她忽然想到她在瑢王府假扮花晴的事不能让旁人知道,便猛地收住不说了。
但那个“回”字已经说出口,她本以为李禄会问她“回去哪里”,谁知李禄却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 事实上从他出现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孙倌道:“柳姑娘,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得跟咱们回府。”
阿柳下意识地望向李禄。
李禄神色平静,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 但这种压迫感并不来自于威胁,而是他眼中一种甚为急切的期盼。
阿柳看见他那样的神色,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走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没有反抗的权利,便道:“……我想让彩月跟我一起走,行吗?”
这回没等孙倌接话,李禄直接答道:“好。”
阿柳在来天香楼的路上,万万想不到自己离开天香楼的时候,会是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彩月刚被放出来,就趴在阿柳耳边悄声告诉她:她的卖身契现在禄亲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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