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苓看了一会儿,见它终于动了,圆鼓鼓的碰着地,红色尾巴拖着跑,边跑还边朝这边看,她这才收回视线。
“天太热了。”赵幼苓摸了摸马脖子,对身后的护卫道,“就逛逛吧。”
她说逛逛就当真骑着大黑马,在密林里闲逛起来。
林子不小,一时竟还遇不到其他人,只隐隐绰绰能听到马蹄飞踏的声音。大黑马撅了撅蹄子,有些想跑起来。
她勒着缰绳,不敢放松了让它肆意跑动,正漫无目的逛着,前面不远处的草丛中,突然蹿出一条红色狐狸。
赵幼苓定睛一看,就是方才碰见的那只。
狐狸逃得有些仓皇,一边逃竟还一边朝后看。赵幼苓下意识往后看了过去,一支箭朝着狐狸射了过来。
她停马,把箭搭在弦上,眼一眯,手一松,飞箭射出,不偏不倚,射断了那支正要射中狐狸的箭矢。有马蹄踩着草丛窸窣的声音,赵幼苓回头望去,乌兰带着几名护卫踏马而来。
刚才那支箭,应该是他射出来的。
“是你?”乌兰拧眉看了眼赵幼苓,见狐狸已经跑没了踪影,脸色越发不悦。
“大人,”赵幼苓注意到他在找狐狸,“那是怀孕的母狐。”
“那又怎样。”乌兰把手里的弓扔给身后的护卫,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再去追那狐狸,“它既长了那样一身皮毛,就该被人缠在肩头。”
赵幼苓不打算再拦。
这草场里的动物,她就算一时心善,救下一只怀孕的母狐狸,也救不了其他。
她勒紧缰绳,往后退了两步,让开道来,由着乌兰从自己眼前走过。
乌兰一行人走过,赵幼苓垂下眼帘,正打算继续溜达,有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回头去看,乌兰手执马鞭对着她上下点了点:“你这身份,是怎么瞒过那些人的?”
他说的身份自然是指阉伶的身份。
乌兰想到底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这女奴被吐浑人从大胤带出来的时候就一直是阉伶的身份,似乎根本没人怀疑过她是女扮男装,连着教坊司那些女人也不清楚。
直到去了呼延骓那儿,才露了底。又是学骑射,又是读书识字,呼延骓把人护得紧,要不是看起来年纪太小,还真像是房里人。
“也许是天不亡我。”赵幼苓回道。
乌兰忍不住失笑:“早知道你是个女的,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跟着骓殿下走。”他意有所指,目光赤.裸.裸地在她脸上和胸口来回。
“汉人信一切因果。大人与我玩那一把游戏,赌一条性命,就是因。我因大人索命的一箭,遇上骓殿下,那是果。”赵幼苓说道。
乌兰笑而不语,不再管她,扬鞭就走。
赵幼苓心下松了口气,双腿一夹马腹,驱着马往前。
马蹄才起,忽地赵幼苓听到耳边一阵破空声,她转过头去,一支飞箭迎面而来。稍远处,跟在乌兰身后的一名护卫仍做弯弓拉弦之姿,正冷眼望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大喊:“趴下!”
第33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幼苓已经伏下了身,紧紧贴在马脖子上。而□□的马,被人猛抽了一鞭子,吃痛之余撒开四蹄,跑出了一小段路。
虽然情况紧急,赵幼苓仍不敢放任大黑马在林间乱跑,忙不迭勒紧缰绳,口中“吁”着停下马,回首去看。
呼延骓骑着马,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支原本要射中她的飞箭。
“混账东西,你干了什么?”乌兰已经折了回来。
赵幼苓驱马回到原地,视线在呼延骓手中的箭上停留了一瞬,再度投向那个射箭的护卫。
“为什么突然射箭?”乌兰显然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指着护卫道,“你在发什么疯!”
赵幼苓瞥了眼这个护卫,又见呼延骓绷着脸一言不发,便也跟着沉默。
乌兰身边的护卫,也都是叱利昆手底下的人。能差使他们的,除了叱利昆、乌兰,就只有大可汗与可敦。无论是谁,下令让护卫动这次手,都不是明智的决定。
乌兰恼怒,扬鞭就抽上护卫的脸。他现在有口难辩,只能冲着动手的护卫泄愤。
赵幼苓看着他骑在马背上对这个护卫吼骂,心底嗤笑。
乌兰这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方才那一箭当真射杀了她,他当然能悄无声息地瞒下这件事,最多就说错手射中。可事实上,多了一个呼延骓,不仅事情败露,还有可能惹祸上身。
她看了看呼延骓,后者紧绷的脸上,眉头皱着,分明是不悦。
乌兰又逼问了护卫几句,见护卫始终不说,只能咬牙,自认倒霉:“骓殿下,这件事回头我会给殿下一个答复。这小子……”
他看了看赵幼苓,又看了看护卫。
真是没用……
这样的废物既然能轻易地帮着别人动手,下回只怕也能朝特勤和他动剑。
不能留了。不管是帮谁做事,总之这个人不能留了。
乌兰正想再对呼延骓多说几句,好让人不去怀疑特勤,忽的就见赵幼苓手臂往后一伸,自背后取过一物——
那是她背在身上的弓.箭。
就在乌兰回过神的同时,赵幼苓已经拉弓搭箭,嗡一声,长箭离弦,直向前迅疾而来。
护卫仍坐在马背上,因才受了教训,微微低着头。箭离弦带来的一瞬声响,令他下意识抬起头来,那箭带着呼啸的风和势如破竹的迅猛,准准射中护卫的肩头,将人瞬间带下马背。
轰的一下,几个护卫大吃一惊,当即翻身下马,叫喊着去扶他。
乌兰惊呆了,旋即反应过来,看向仍旧稳稳坐在马背上的女孩。几丈外,另一支箭已经搭上了弓弦,只要松开绷紧弦的那只手,就能再射来一箭。
“云雀儿!”
“泰善!”
顷刻间压过乌兰的那一声吼,呼延骓面无表情地叫来身后的泰善。林间的风,送来男人愠怒的声音。
乌兰瞪大了眼睛。
呼延骓驱马,与赵幼苓并肩,神情冰冷:“春猎期间,此人有通敌叛国,意图谋害王族,甚至刺杀大可汗之嫌,将人押下严审!”
“骓殿下!”乌兰翻身下马,挡在一众护卫身前,“这是特勤的人。”
他说完,看了一赵幼苓一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久之前还在他的箭下仓皇逃命的人,已经能拿着箭,决定别人的生死。
赵幼苓始终拿着弓.箭,哪怕乌兰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也并未放下。
林间的风拂过她鬓边的发,她张弓的手,动也未动。
“就是因为是特勤的人,才要严审。”呼延骓道。
他伸手按在赵幼苓的手臂上,掌下纤细的手臂绷得紧紧的。他稍稍用力,后者才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
垂下的眼帘盖住了所有的情绪,就好像刚才那一箭压根不是从她手中射出。
“特勤是大可汗的长子,也是大可汗最离不开的臂膀。特勤的护卫,能近大可汗的身,假若放任这种人混在护卫当中,今日不过是意图刺杀大可汗,明日就会牵连特勤,惹下滔天大祸。”
“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乌兰气得眉头倒竖。
“我的意思,”呼延骓下了马背,走到乌兰身前,“他方才射的不过是个女奴,射死了兴许也只是失手。可此地没有猎物,他是为了什么,才要射杀一个女奴?”
乌兰看着呼延骓那张明显混血的脸,只觉得这人果真是哪里都让人看不顺眼,虽总想着有朝一日要踩在他头上,每次低头的却全是他们。
乌兰心头生着一团火,伸手指向赵幼苓:“她不过是个女奴。”
“今日他能无端射杀一个女奴,大人就不担心哪日他也能‘无端’去刺杀大人您,或者昆特勤,亦或者大可汗吗?”
赵幼苓才不管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谁指使的,顺着呼延骓的话,就把事情丢回给乌兰。
“难道骓殿下怀疑他通敌叛国,意图谋害王族不对吗?还是说,昆特勤知道这件事?”
知道哪件事?
知道手底下的护卫有意要谋害大可汗,还是受人收买,故意要在林子里杀一个女奴,而这个女奴才刚刚在大可汗与可敦面前露过脸?
说到底,这事是他们手底下出了问题。
乌兰瞪了赵幼苓一眼,身后的一众护卫想要辩解什么,被他压下。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骓殿下将人带走,好好审一审,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收买特勤的护卫。”
一个女奴,要是放在之前,没有呼延骓护着,杀也就杀了。可现在她有献方的功劳,又在可敦面前留了名,就算要动,也不能在眼下动。
蠢货!
都是蠢货!
乌兰忍着怒,往后退了一步,等那笑面虎一般的泰善领着人将脸色大变的护卫押走,呼延骓和赵幼苓一前一后离开,他这才怒甩马鞭,扭头看向身后众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让他动手的?”
“是……是左大将家的乌日娜小姐!”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呼延骓看了眼被泰善绑在马后的护卫,向身侧的赵幼苓问道,“你和那人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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