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两边的百姓热闹至极，都偷偷从轿帘外上两眼，想看看这楚家大小姐究竟长什么样，这么有本事。做了这么多闺阁小姐做不出的事。
听着轿外的指指点点，楚倾并未理会，只是在经过左丞府的时候，命令停下了轿子，她缓缓掀开轿帘，看了看楚府的大门。
几日前，楚泽也曾来找过她，只是半晌不曾说话，楚倾并未看他，只是有些讥讽的笑着，
“放心，那件事无人会知道，楚倾，已死了。”
“……”
“你可还有事？”
“倾儿……这婚事……终身大事不可如此儿戏啊！”
楚泽小心翼翼的说了这么句话，楚倾才转头看他，
“他，我嫁定了。”
“倾儿……”
“几日后我出嫁，您就不用再送了……”
“你怎么如此固执！”
“我最后唤你一句父亲，前几日出府的时候没能跟您好好告别，今日，我索性说明白，我感念你养育之恩，两相抵过，今后你我便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楚倾没再看他，拂袖离去。原地的楚泽愣了半晌，才无奈大笑了起来。她与她娘，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就再也不放手了……也罢，自己本就是个局外人，又在这强求什么……
此时楚倾放下轿帘，终是走过了楚府的大门，从此……再无瓜葛……楚倾想到这句话，暗中无奈的勾了勾唇角。
身边的舒禹早有些受不了轿外百姓的声音，掀了轿帘就喊，
“都给我闭嘴！嚼什么舌根！”
人群一时安静下来，可不过片刻，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楚倾拽了拽舒禹的衣袖，
“不必了，看，快到城门口了……”
舒禹乖乖坐了回去，刚过城门，就听见一声爽朗的喊声，
“倾儿！”
舒禹听见声音，率先下了轿，朝那人走去，
那人依旧月白色的衣裳，修长的身形正站在城门口，整个人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越发显得俊朗风逸。
待楚倾走近，他胡乱摸了摸她的头，这一动作让楚倾愣了愣，他却笑的越发温润，
“都走了，也不来和我说一声！”
楚倾有些犯愁，离别的话，她最不会说了，想着干脆不见为好，可未曾想高洋竟直接追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也不难为你了，珍重！”
“嗯……”
“日后若不愿回来，我便去江北看你！”
“嗯……”
“你就……没什么对我说么？”
楚倾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琢磨不透的男子，终是低低说了一句，
“谢谢你。”
高洋有些哭笑不得，但脸上多了分认真的神色，墨色的眸子也越发深沉，
“此去，要好好的，什么都别管别顾及……”
楚倾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她看了看他，
“你的话我会记着……我先走了……”
高洋轻轻嗯了一声，敛下眸子里的神色，并未言什么不舍，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只是楚倾刚走几步就猛然转身，又折了回去，她步步逼近，看着高洋，他并未对此诧异，依旧含笑看着她，半晌她才将话说出了口，
“当日……你可曾见过高甯！”
一句话，令他的笑僵在脸上，但不过片刻，他就恢复了神态，
“见过啊……”
楚倾眸色变得暗沉，对于他的答案，她有些出乎意料。但她依旧不愿怀疑高甯，看了他许久终是迈步离开。若有一日，她发觉了所谓真想之外的东西，那高洋所做一切，便都不做数了……
高洋目送着她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淡。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许久，才叹了口气。今日这天气倒与那日相同……
他记得那日，也是如此暗沉，他只身在林子里的时候，恰巧看到了高晟坐于马上，将箭直直射入高甯的胸前。然后，高甯倒地，高晟离开。
他走近，就见满地的血，和高甯不断张合却说不出话来的嘴，他俯下身，听清了高甯的那句救我，他只是似平常一样温润的笑了笑随即用素白的手，将他身上的箭羽插得更深。高甯猛然拽住他，双目赤血的盯着他。狰狞而可怖。
他等了片刻，高甯就彻底断了气。看着满手的鲜血，他不再害怕，反而感到一丝心安。他死了，倾儿……就该放心了。
高甯收回视线，看着楚倾离去的方向。倾儿……我做的，都只为你。为你能好好活下去，我做什么，都在所不惜……即使到最后，你恨我入骨。
但你活着，好好活着是楠笙，最想看到的了……这也是我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了……
第四十三章此去经年
楚倾走的决绝，未再看高洋的神色，也未看见城门之后……静默的身影。
沈宸钰今日来的及早，却在看见高洋与她的交谈后未再向前一步。他不知道他如何去打断他们的话，也不知自己到底还能和她说些什么。
皇命已下，他只知道自己既为臣子就必须遵从。他不甘楚倾就这么走了，只能用墨色的眸子看了她许久，直至她背影消失。
此去经年，再见就不知何时了……但，他总会将她寻回来，不管她已走了多远。
“人影都没了……你还看什么？”
高洋的话打断了沈宸钰的思绪，他缓缓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翩翩公子，
“这与你无关。”
“既在乎，为何不追过去？”
沈宸钰闻言，眸子里闪过疑惑，他不明白这二皇子对楚倾是个什么心思，说无心却帮了她许多，说有心却将她甘愿将她推去冥婚……
两人站在一处，一素一玄，一个丰朗俊逸，一个谦谦有礼，冬日里的暖阳落在老旧的城墙之上，连青石片瓦越发显得好看。
沈宸钰高大的身形站在他眼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二殿下，可在乎？”
高洋闻言，唇畔的笑意更大，他轻轻拍了拍沈宸钰的肩膀，低沉开口，
“我与你……一样，却又不一样。”
“……”
他见沈宸钰不说话，终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朗声开口，
“沈将军，有些东西不可挽回，也无法强求，你啊……看清些才好！”
他与他一样在乎楚倾，他许是因情爱与往事……他却是因责任与执念……
“看清些……”
风吹过鬓角的碎发，沈宸钰低喃了几句，看着楚倾消失的方向突然朗声笑了起来，罢了，就当他说的有理……但……他们文人的话他一介武夫从来不懂！他宁愿不懂！
????
高洋还未走到二皇子府，就见门口的一抹青色身影，他立马掉头离开，可门口那人却隔着重重人群喊住了他，
“高洋！”
高洋无奈走到府门前，微微颔首，
“完颜姑娘……”
“你还知我叫什么！我问你，去哪了？”
“完颜姑娘还是管好自家哥哥的好……”
毕竟今日一早就出了城门的身影，高洋不是没看见……
“他的事，我不会再管了，他爱去找谁找谁！”
“……”
“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去哪了！”
见他不说话，完颜倚玉瓷白的脸上显出狡黠，明眸直直的看着他，
“去送那个贱人了？”
高洋的眸色变得有些暗沉，暗哑开口，
“若没什么事，在下就不奉陪了……”
“高洋！她都走了，她嫁了个死人……你！”
“完颜倚玉！”
“……”
“你最好管好你这张嘴……”
高洋如此盛怒让完颜倚玉眼眶泛了红，说话也越发情急，
“高洋……日后与你成亲的……是我！你不必日日记挂着她！”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二皇子府门前来往的人越来越少，高洋不再掩饰心绪，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你觉得……你会嫁于我？”
高洋略带讥讽的语气令完颜倚玉愣了愣，只觉得此时的他，与平日不打相同了……
“我们……是圣上赐婚……”
“大哥枉死，三弟被逐，你觉得近日邺城……会有什么喜事么？”
“我……我等得起，多久都……”
高洋嗤笑，似乎也不再遮掩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空，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邺城的天……要变了……”
“你……什么意思？”
“……”
高洋但笑不语，完颜倚玉更加着急，抓紧了他宽大的衣袖，
“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拂开了她的衣袖，未再说话，径自走进了府门。完颜倚玉想追过去，却被守门的侍卫拦在了外面，任她如何说都不放她进去。
许久，她才退回到主街上，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日晴空万里……可高洋那句话她始终不懂究竟是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