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滥用私权,来牢中看望死囚,不知所谓何事?”
段殷笑意更大,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看她,
“死囚?那叶夫人可是段某见过的,待遇最高的死囚了。”
楚倾不语,她没发现一向自称“本座”的段殷,刚刚在她面前自称段某。
“让国师见笑了。”
楚倾一直努力想结束与他的谈话,说完就不再看他,但段殷似乎并不这么想,反而不顾一身紫色华服,坐在了她旁边的干草堆上,
“刚刚那人叫你楚姑娘,我也觉得,不该一直唤你叶夫人。”
“……”
“不如,我也唤你倾儿……”
“段国师,您来刑部大牢若只是单纯的和一个死囚讨论称呼的话,您可以走了。”
“倾儿。”
“您若是想单纯的看热闹,可以直接去两日后的刑场上。”
“倾儿?确实好听……”
楚倾看着段殷此时笑的跟朵花似的,越发肯定他没在听她说话。
“段国师……”
“叫我段殷。”
楚倾不语,猛然间觉得脖颈间有些凉意,为什么她总觉得,气压太低呢……
“段殷……”
“许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看着他此时一脸感慨的样子,楚倾决定不再说话,省的再被他打断。
“今日我来,就是想与倾儿培养培养感情,日后也好一同生活。”
楚倾越发觉得今日段殷太过不正常,说完这句话,她更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的转过头,就看见监牢一角的那扇窗户后一双墨色的眼睛正看着她,吓得她猛然回转过身,
“怎么了?”
“没……没事……”悠悠叹了口气,
段殷掩下眸子内的情绪,继续与楚倾说话,楚倾一边警惕着身后叶初阳的视线,一边纳闷,她何时与段殷这么熟了……还是他本身就是个爱说话的人……
直到申时左右,段殷才离开,确定他真的走了,楚倾才松了口气,然后就听见冷不丁从身后传来的阴森的语气,
“你早些休息。”
“……”
楚倾不由扶额,今日她本该在牢里过得优哉游哉的,结果一天的心跳倒是扑通扑通的……
段殷出了刑部,脸上的笑意渐消,他岂会不知道,那逸云轩的吾公子在他之前去过牢内,不过既然决定救出楚倾,他也就不想再徒生事端。
他也奇怪,他向来不做有出无回的买卖,更何况此事棘手,并不容易办,要楚倾这么个没了左丞府支撑的棋子,到底是为什么,想不清楚,他干脆也就不愿再想了。
天色将暗,他才到了国师府,还未进门,就被急召传入宫中。
他自然不敢怠慢,进了御书房,就看见高晟,高洋,沈宸钰还有朝中其他几位大臣都跪伏在下首,一个个都低垂着头,
“臣来迟,望陛下恕罪。”
上首明黄色的身影在灯烛之下,脸上的神色却过于暗淡无光,他只是微微抬头,向段殷摆了摆手,
“爱卿来的正好,上前来。”
段殷走上近前,心里猜测了究竟发生了何事,如此急召,甚至等不到明日早朝。
紧接着,就听见一旁的侍卫开口,他似乎也才刚刚赶进宫,虽努力平息着语气,却依旧微微喘着气,眸色焦急,
“南线可靠情报,兖州出兵十万北上,直逼邺城!”
“!”
“沈卿……”
皇帝看向沈宸钰,众人便明白,他将一切都寄托在持有兵符,骁勇善战的将军身上,沈宸钰对这突来的战事表现的相对平静,脸色未变,
“陛下,现今邺城守军不足八万人,若从他处调兵,少则三日的时间。”
“南境叛军两日之内便该兵临城下了!”
“所以在此期间,邺城必须撑足两日的时间。”
“众卿还有什么别的意见?”
皇帝此时已然焦头烂额,说完这句话后,偏偏无一人回应,殿内的人一个个都低垂着头,有着各自的打算和心思。
“废物!一群废物!”
“陛下息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方势力
直到深夜,众人才离开了御书房,陆续出宫回府,其间也就是皇帝大发雷霆,没人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包括沈宸钰。
他以往可是总会力求出兵迎敌,这次不管皇帝如何生气,如何明示暗示,他的意思都显而易见,他要留在邺城。
而且美其名曰,拖延战事,守住邺城。
兵符在他手上,皇帝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再说邺城也确实需要守卫看护,所以最终,也只得出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结论,只得提前设下邺城布防,然后,就只有等。
高洋高晟全程都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省的平添麻烦,段殷更是聪明,偶尔在一旁说两句让皇帝顺心的话。
离开御书房后,段殷先是跟着文武大臣陆续往宫外走,直到人群都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原路返回了御书房,满殿灯火通明,皇帝的銮驾似乎也是刚离开。
他勾了勾唇,随即只身向后宫内的御花园走去。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平常也时不时入后宫探望,所以侍卫也都习以为常。
即使会质疑国师深更半夜入后宫的缘由,但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去。
已是深夜,他缓步行至御花园的一方矮亭旁,就看见一身月华色衣衫的女子站在粼粼湖水的一边,怔怔的看着一处发呆。
从他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女子白皙的侧脸,女子似乎听到他的脚步声,猛然转身看他,眸子里有着欣喜。
“段大哥……”
段殷脸上有了笑意,
“这么晚了,瑶儿竟真还在这。”
段瑶因此垂下眼眸,这个地方,是他每次都会约她见面的地方,闲时她总会来这转转,希望能碰巧遇见他,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亭台边的几株花木上,花开正盛,在夜里显得格外清幽娟秀,她语气温婉,
“段大哥觉得……这昙花可好看?”
“嗯,如瑶儿一般好看。”
段殷依旧如以前不假思索的对她说着好听的话,却令段瑶的眼眸中,多了丝悲凉,
“可昙花……绽放不过片刻,转瞬即逝,而且终究,是见不得光的。”
“……”
段殷似乎没想到段瑶会如此说话,不由走近了几步,揽住了她单薄的肩膀,
“瑶儿今日,怎么如此感伤?”
段瑶不语,她向来感伤,只可惜这些,他只会在需要她的时候才会垂询。
“没什么……倒是你,怎么来这?”
“想着来看看你。”
段瑶的眸光,因此亮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可下一刻,所有光亮,支离破碎。
他从袖中拿了个白玉瓶子,放在她手里,
“还有这次,量可能要用的多些。”
“……”
她素白的手攥紧了瓷瓶,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药,她已经给皇帝足足用了一月之久了,皇帝虽表面无事,但她察觉的出来,他的记忆反应与精力,都大不如前。
“不是说……先停用一阵子吗?”
“瑶儿……”
段瑶看着段殷不愿提及缘由的样子,猛然勾起了嘴角,
“为了她?”
话落,她便看到段殷的眸色沉了沉,旁人不得揣摩他的心思,也是他的规矩。
段瑶明白,所以只是后退了几步,嘴角的笑意更浓,
“瑶儿,明白。”
段殷不语,微微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让她早些回去,就匆匆离开了矮亭。他脚步匆忙,甚至连头都没回,也未再看她一眼。
段瑶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很久,才垂眸将视线落在手中的瓷瓶上。
虽许久不出宫门,她也清楚,近两日左丞府出事,那女子也受了牵连,此时用药,不过是为了让皇帝混沌两日,好给他机会营救。
他暗自调了暗营百余守卫,现在到底还想,瞒着谁呢……
她从不觉得,段殷会为一个无用的活人如此费神,但现在,她犹豫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若也如此一般落了难,他是否会多看她一眼。
脸上努力显现的笑意未消,两行清泪顺颊而下,她与他而言当真是个笑话……
自小被段殷所救,算是师出同门,她的名字姓氏甚至性命都是他给的,底下的人都说,段殷对她,是不一样的,她也曾为此沾沾自喜,但后来才发现她与别的棋子,别无二致。
“因为,你是我身边,信得过的人。”
当初因为他的一句话,她下了决心入宫。现在,她岂会不明白,这辈子,她都出不了这宫门,逃不过段殷了……
不知不觉,浑浑噩噩的,她已经走回了寝宫。
宫门大敞,门外守夜的两个宫女见她来了,连忙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