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钰上前几步,却让侍卫拦在了一旁,楚倾垂眸,此时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说什么。
她任两旁的侍卫扼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伸出了双手。
十指连心,拶刑于女子而言,残酷至极。楚倾咬唇盯着木棍不断夹紧,手上的痛楚越发强烈,手指也开始变得麻木而刺痛。
十指的淤红变得越发可怖,楚倾从始至终,一直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楚兰的笑意却再也眼藏不住,她可从未想过楚倾也会有这么一天。而段殷长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神色变得有些暗沉。
楚倾额上的汗浸湿了碎发,嘴角生生被自己咬出了鲜血。
“都给我滚!”
沈宸钰上前几步便将那两个侍卫踹到了一边,他额上青筋暴起,此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沈将军,你这是扰乱纲法!”
沈宸钰不语,只是垂着头看着楚倾的鲜血顺着刑具滴在地上,眸色阴沉。
“今日这纲法,我扰定了!”
他俯身,想搀起楚倾,可她只是低敛着眉眼,除了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之外一动不动。
“倾儿,跟我走……”
“刘大人!”
楚兰突然从侧旁出来,双目泛红。
她是诰命夫人,不必向刘梓杰行礼,此时走到楚倾身边,低头看着她,
沈宸钰蹙着眉头,不知她是何用意。
“长姐只是深闺女子,懂不了什么通敌叛国,望刘大人从轻发落!”
“此事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定夺,不是臣等说了算的。”
“长姐,长姐可能只是允诺了资助南境叛军,才得以逃脱徐州,虽通敌,但也是无奈之举!更谈不上叛国啊!”
这番话,没有丝毫纰漏,看似在为楚倾辩白,但一旦成真,楚倾通敌的罪名就坐实了,免不了一死。
“我……没有。”
楚倾依旧是那个动作,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嗓音却虚浮暗哑。
“姐姐,事到如今,你就别硬撑着了!”
楚兰委屈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悯,而犯人一句整话都不说了,堂内的众人一见今日这状况,怕是审不出什么了。
私语声越来越大,刘梓杰本想遏制,可抬头看到从大堂外进来的人时,竟忘了拍下手中的惊堂木。
大堂内恢复了安静。
十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竟似闲逛一般进了刑部大堂,他们个个都生的一副玉人面孔,进了堂内依旧谈笑风生。
堂内的人一时间把所有的视线都从楚倾身上移开,集中在他们身上。
“谁让他们进来的?这是刑部!”
为首的逸落瞥了一眼刘梓杰,笑容妩媚,
“刘大人,你办案,证人都不找齐,我们只能不请自来了。”
“……”
众人之中,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红衣墨发,玄纹云袖。他面覆薄纱,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楚倾。
即使看不清正脸,却能让人感觉到他周身的煞气。他墨色的眸子里映出楚倾跪伏在地上的样子,里面,晦暗不明。
注意到众人惊诧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逸落开口,
“这位是我们逸云轩的老板,吾公子。”
逸云轩,根结错综,暗中以情报消息为生。而幕后老板吾公子,行踪不定,极少以面目示人,传闻黑白两道都要敬他三分。
“这……这是刑部!”
刘梓杰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他畏惧这位吾公子此时的气场,而且毕竟他也总去逸云轩消遣,也算常客。
男子并未理他,径自站到楚倾身边。楚兰怔怔的看着他,他的身形他的眉眼,都太像那个人了,但他的气息与眼神都在告诉她,他不是。
眼前的男子,墨色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情,暗沉至极,即使隔着薄纱,楚兰都能想象到这之下的面容,是怎样的冷峻薄情。
沈宸钰不由凝眉,僵硬的站在一旁。心里明了,倾儿与这个吾公子的关系。
楚倾一直浑浑噩噩的,感觉到大堂内出奇的安静,她才缓缓睁开眼,余光触及红衣玄纹的衣角,她猛然怔住,
然后就听见头顶一句低沉的话语,
“随我回去。”
这句话,没有波澜,没有语气,甚至低沉至极,却还是令楚倾忍了许久的泪水开始不听使唤。
下一刻,众人都未成想,身形笔直高大的男子俯下身,打横抱起了跪伏在地的楚倾。
“放肆!”
刘梓杰用力拍着惊堂木,神色焦急。他这一句话,令男子墨色的眸子看向他,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逸落清了清嗓子,语笑嫣然,
“叶夫人通敌之事,纯属无稽之谈,刑部抓错了人,还不愿放吗?”
“什么无稽之谈!”
“皆为无稽之谈。”
刘梓杰被逸落云淡风轻的样子气的不轻,又偷偷看了看抱着楚倾静静站在堂内的阎王爷,脸色越发苍白,
“那好,我问你一个女子,如何逃脱的徐州?!”
“叶夫人去了徐州不假,徐州城破之时,吾公子从死人犯的牢里,救了她一命。”
“!”
众人齐齐望向两人,神色各异,
“他如何就那么碰巧救了她?如何救得她?你们逸云轩,最好别想在这插科打诨!”
“不过是多杀了几个人,你觉得区区徐州牢狱……逸云轩进不得吗?至于你说为何救她?自然……心思在那。”
心思在那,谁都懂得是什么意思,此时看向两人,只见那男子虽依旧一身怒意,但微敛了眉眼,丝毫不在意众人在场,手指抚着楚倾唇上的血迹。
楚倾不挣扎也未显反感,静静地待在他怀里,但仅她这一刻细微的动作,便让沈宸钰晃了神,也让段殷脸上,再无笑意。
“那擅自挪用的叶家家产,都用哪了?”
逸霖眼唇低笑,扇了扇手中的美人扇,
“那个……都在我们逸云轩……”
“……”
他的意思是叶夫人将银子用来养男人了…众人无法忽视那位吾公子所带的气场与压力,总会注意着他的脸色,生怕他怒意更甚。
“你!”
“刘大人说叶夫人通敌,意思就是楚家,叶家还有我们逸云轩……都脱不了干系了……”
“……”
刘梓杰知道他这是把这几家都得罪遍了,不断平息着气息,
“有了证人,也要待我去禀名圣上,再做定夺。”
“不必麻烦刘大人了!”
高洋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忙,经过楚倾与叶初阳身边时,看到血迹,眸色不由深沉,
“微臣,见过二皇子。”
高洋见他行礼,却并未跟他寒暄客气,
“刘大人,我已将此事禀名了父皇,父皇圣明,查明了真相。你现在,可以放人了。”
“……”
楚兰在这一刻,早已忘了任何反驳与托词,因为那些,都已经毫无用处了。
刘梓杰怔住,还未说话,便见吾公子抱着楚倾转过身,径直往外走。
经过楚兰身边时,感觉到他的气息,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目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但他没有一个眼神,眸光中只有楚倾。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余光瞥向段殷的位置,无人看见他长袖中手掌的动作,也无人注意到段殷猛然苍白的脸色。
终于,大堂内少了压抑至极的气息,逸落缓步走上高台,竟直接用手肘撑着下巴,笑看着刘梓杰,并不压低语气,
“我家吾公子说,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
话语柔媚,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楚兰只是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什么都忘了,她的所盼所望,在这一刻,还是烟消云散了。
戏已散,刘梓杰面色苍白的被人搀了下去。逸落一众人也与高洋一同离开,只有沈宸钰还怔在原地,望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出神。
段殷坐回到停在刑部门口的轿辇中,猛然间,鲜血顺着嘴角流至下巴。
他蹙眉,勾着嘴角。这吾公子,原来这么小心眼,不过搭了个腔,就这么对他,那刘梓杰等人,不知他要如何处置了……
看着血迹,他眸色终是渐渐暗沉,今日的一切都让他极为难受,沈宸钰的作为,那位吾公子怒不可遏的样子,还有……她的血迹,都让他格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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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阳抱了楚倾一路,周身的气息没有丝毫和缓,只有楚倾忍不住嘤咛时,他才会将她抱的更紧,说一句“我们这就回去……”
楚倾脸色苍白,她想伸手抚着他的脸,告诉他她没事,可双手没了知觉,满是血迹,她竟不忍碰他的脸。
她只能努力大着声音勾起嘴角,
“我没事,你别生气了……”
话落,轿辇内越发沉寂。叶初阳沉默了许久,才看向她,墨色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再也掩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