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的回廊里却传来了青娘和她阿娘的谈话声。
“将军的生辰快到了,我们也该好好谋划谋划,替将军庆祝。”三娘温声开口。
“将军的生辰?”青娘声音透着疑惑,“我好像很久都没有替将军庆祝过生辰了。”
三娘低声道:“小的时候庆祝过的,你那时太小,恐怕记不住了。后来,大郎君和二郎君都在二十岁时战场牺牲,坊间也有了华家人活不过二十岁的传言,我们担心将军也会这样,有意的忽略掉将军的年纪,将军也只当自己每过一年就长了一岁,虽然将军总称自己双十年华,实际上也才不过十九岁,将军的二十岁生辰快要来了。”
三娘叹了口气:“我们都是将军的家人,无论传言是真是假,还是希望能让将军好好过一个完整的生辰。”
过了片刻,青娘才闷声道:“我知道了,我会为将军筹谋的。”
“还有一事……”三娘踌躇。
“阿娘,你什么时候说话也这样吞吞吐吐了?”
“你能不能让将军去庙里拜一拜,毕竟将军最近总是倒霉,而且,二十岁生辰也快来了啊……”
“但是,您也知道将军讨厌和尚和道士。”
三娘叹了口气:“是啊……”
听到这里,华裳无声地后退一步,递给李娴一个眼神,两人沉默地离开。
用早膳的时候,华裳突然对布菜的青娘道:“最近我的点气有些背,总是会被那只老狐狸坑,好青娘,你知不知道附近有哪家寺庙比较灵,我想要去拜一拜。”
青娘一愣:“可是……”
她顿了顿,立刻笑道:“好,将军也该放下了,我听说城外有个隠山寺,虽然庙小香火也不旺,但去过的人都说灵呢。”
听说姓应的是在香火旺盛的灵峰寺出家,只要避开就可以了。
华裳点头:“赶早不赶晚,吃过早膳就去。”
青娘微微一笑,视线却无意瞥到了李娴的脖颈,那上面青青紫紫,简直吓人。
她眉头一皱:“将军又欺负阿娴了?”
华裳还未说话,李娴立刻用沙哑破碎的声音道:“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摔的。”
青娘对偏心将军、任由欺负的李娴无语,可是,一个人愿打,一个人愿挨,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只是狠狠瞪了华裳一眼。
华裳痞里痞气地笑了一下。
华裳的行动力极强,刚吃过早膳,李娴准备去问长刀修补一事,她则决定孤身去一趟隠山寺。
李娴一边为她系腰带,一边用坏掉的声带道:“谁让将军不把自己的马骑回来,非要借用军府和驿站的马,现在怎么办?要不将军骑我的马吧?”
华裳摇了摇头,长长的马尾刷过他的脖颈,李娴系腰带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才几步路而已,我就当步行军了,一路跑过去就好。”
以她能跑死马的脚力来看,也确实是个办法……办法个屁!
“将军,您好歹记得自己是冠军侯。”
哪有侯爷出门靠两腿跑的!
华裳满不在乎道:“这下你看到了,大周就有我这号侯爷,哎呀,你可别婆婆妈妈了。”
婆婆妈妈的李娴心都要碎了。
华裳张着双手,任由他为自己整理衣服,反正上战场时,盔甲都是由他服侍穿上了,她早就习惯了。
“梧桐不适应长安的环境,我也不想让它在城里养废了,那片草原才是它该在的地方。”
提起自己的爱马,华裳真是满眼温柔,可转过头,她又忍不住恨恨道:“那个老狐狸!我的凤凰啊……”
凤凰非梧桐不栖大概是华裳能想到了最美好的典故了,所以在御马苑遇见了“凤凰”之后,她就立即为那匹马起了一个与自己爱马相称的名字,以示自己的所有权。谁能想到啊,最后竟被那老狐狸阴了!还让他白占了她爱马的便宜!
呸!
想想就窝火!
李娴声音嘶哑劝道:“将军一人上路,我不放心,要不我还是陪将军一同……”
华裳:“不用,不用,我又不会丢,你放宽心吧。”
您虽然不会丢,但是您能惹祸啊!
李娴忍不住忧心。
然而,将军又岂是他能够驾驭的?华裳最后还是一人空着手出了长安城。
她刚过护城河,便撞见了自己第二任夫君的妹妹魏篁。
魏篁扭头见到朝阳下像是没睡醒的华裳,差点没骂出声。
这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莫非知道兄长在车上?
魏篁忙扭头看向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的马车,还好马车帘幔遮挡,里面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到来。
很好,当作没看见放她过去好了。
魏篁捏着团扇挡住了自己的脸,慢悠悠地背过身子,催促正在修车的车夫:“你快点。”
☆、第6章
亲家没成倒是成了仇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裳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准备偷偷从马车边经过。
魏篁以团扇遮脸,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挡住了车帘。
就在华裳马上就要快从马车身边经过的时候,一把折扇突然从车帘底端飞出,落在了她的脚前。
华裳仰头望天,直接当作没看见,抬脚迈过。
背后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阿妹,看到为兄的折扇了吗?”
华裳迅速加快脚步,“跐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这时,一杆麈尾将车帘挑开,车内的郎君沉默地盯着躺在路中央的那柄折扇。
魏篁暗暗松了一口气。
魏篁弯腰将落下的折扇捡起,递给自己的兄长,笑道:“阿兄太不小心了,幸好方才无人经过,若是有人经过将这柄湘竹扇踏坏了怎么办?”
郎君的视线从那柄湘竹扇,落到远处的道路。
“我刚刚似乎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魏篁目光一闪,笑道:“可是刚刚并没有人经过。”
他一挥麈尾,懒洋洋地在马车里躺了下来:“唉,也许是醒的太早,还在梦中。”
“走吧。”
车帘重新放下。
魏篁握紧手里的扇子,沉默地低下头。
阿兄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魏篁闭上眼睛,似乎耳边还环绕着那些闲人的声音——
“哎?那位就是被冠军侯抛弃的魏家郎吗?”
“啧啧,洞房花烛夜第二天就合离,怕是不行吧?”
华裳,真是可恶!
她冷淡地抿紧唇。
华裳一溜小跑,像头矫健的黑马在林中奔跑,清晨的雾气和露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毫不在意地挽起了袖子,掀起衣摆。
通向隠山寺的路太过荒凉,有些地方甚至杂草丛生,野草甚至长到她的腰际,可见这座寺庙真的很少有人来。
她在山路上走了一会儿,刚转过一道石壁,就突然听到了清脆的撞击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正是她曾在战场上听过无数次的金戈交击声。
华裳眯起眼睛,迅速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与她一道山谷相隔的山岭上,几个黑衣人正包围着一个穿着灰衣裹着头巾的妇人,黑衣人招招狠辣,妇人只能仓促躲避。
不过,那妇人实在灵活的要命,每次躲闪的时机都恰到好处,来不及收剑的黑衣人一不小心便会被她坑到,误伤了自己队友。
华裳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一丝兴味。
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
华裳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她不再旁观,宛如一只猛虎般,迅速冲下山岭,在山谷最窄处一跃而过,腾身跳入了站圈中。
她懒洋洋地立在那名妇人身前,挑眉笑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太不地道了吧?”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剑却毫不客气地朝华裳招呼过去。
华裳歪歪头,轻轻松松握住了来人的手臂。
那人手一缩,却挣不出来。
华裳架着他的手臂,低头看了看他手背绷起的青筋。
之前在远处看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一丝奇怪的违和感,现在加入战局,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被她按住的那人,左手握拳,朝她锤来。
华裳一弯腰,钻到了他的身后。
他的手臂一扭,被她按在了他自己的后背上。
黑衣人眼中冒火,左手又挥了过来,却被她的左手握住了。
华裳双手一按,他就像整个人窝在她怀里般。
华裳轻笑一声,贴着男人的耳朵道:“要不要这么主动啊?”
黑衣人额角青筋暴起,他的长腿朝后一撩,却撩了个空。
紧接着,他的膝窝突然一股剧痛袭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上。
华裳抬起长腿,嚣张地踩在他的后背上,双手却将他的双臂高高举起。
黑衣人以一个受辱的姿势被华裳制服。
华裳的眼神扫过他的双手,笑道:“哎哟,真是热情。”
剩下的黑衣人一反常态,不再为难妇人,反倒是一股脑朝华裳攻来。
华裳提溜着手中人的双臂,将那人当作盾牌和武器甩来甩去。
剩下的黑衣人忙收起剑,似乎怕伤到了华裳手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