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光弼抓春二姐干什么?”蔺伯钦沉声问。
随从摇头:“吴大人将我等支走,无从得知。我只知道,后来蔡大人将春二姐悄悄放走,两人联合起来制造了这起案子。”他语气一顿,“蔡大人要吴大人死,春二姐要萧琸死,提前一个月,两人就设计好陷阱。春二姐先去幽州,找她的老相好,借故邀约萧琸赏雪;再模仿冯河的字迹,留书借剑。一切都顺风顺水,只是没想到冯河竟然没被毒死。”
蔺伯钦冷声道:“冯河对毒耐受,春二姐却是失算了。”
随从苦笑了一下,往下说道:“同时,蔡大人便怂恿吴大人前往翠红院。翠红院对面的粮油铺,正是春二姐的救命恩人曹老头所开,曹老头知道自己孙子死于萧琸之手,答应帮忙。故此,春二姐在用萧琸的剑杀死吴大人后,才能立刻逃走,不留下任何踪迹。”
“曹老头后来被捕,蔡大人未免横生枝节,命我与胞弟将其灭口,并连夜通知春二姐立刻离开望州。却没想到,不日‘春二姐’又被抓入牢中,蔡大人乱了阵脚,慌忙让我们连夜放走‘春二姐’,或者直接杀掉她……当晚劫狱,就中了蔺大人与蔺夫人的圈套,还害死了我的胞弟……”
蔺伯钦平淡的说了句:“助纣为虐,自食恶果。”
随从低下头,默然半晌:“在下所知就这么多了。”
蔡高义再忍耐不住,他将桌子拍的“砰砰”响:“信口雌黄疯言疯语!本官怕是得罪了谁,竟让你往本官身上可劲儿泼脏水!”
他扭头看向霍鞅陈知府等人,一脸正色的厉声道:“各位大人明鉴,这人杀了曹老头还想劫狱,分明就不是个好东西!他一人之言,根本就不可信!众所周知,蔺大人的夫人与这谢落英是闺中好友,蔺大人又与萧琸有交情,说不准,这个满嘴胡诌的是蔺大人故意找来的污点证人!”
蔺伯钦沉下脸色:“蔡大人还妄图狡辩?”
蔡高义掸了掸衣袖,将头高昂着一扭:“本官可不会狡辩。口口声声说本官与什么春二姐联合作案,你倒是找出证据来?就凭这一人说的话,便想污蔑本官顶罪,门儿都没有!”
他打定主意死不认账,在证据欠缺的情况下,还真有些棘手。
霍鞅看了眼他,问:“除了这随从,蔺大人可还有别的人证物证?”
蔺伯钦心头一震,正斟酌着如何回答,就听公堂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妖媚的娇笑:“有啊,当然有。”
众人皆循声望向公堂外,但见一名身着红衣,身材丰腴的美妇人,正拄着拐杖朝这边走来。她流云般的裙摆下,仅有一只脚,另一边空荡荡的,竟是残疾。
蔡高义看着来人,肝胆俱裂,双膝一软,跌坐在椅子上,魂儿都吓飞了。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对方:“春……春二姐!你竟然自投罗网!疯了,你他妈疯了!”
正文 九一章
春二姐妖冶的眸子,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我没疯,疯的是你。”
她看了眼一旁的萧琸,目光变的凌厉起来:“萧琸,你害我断了一只脚,这仇我春二姐绝不会忘。”
“你待要如何?”萧琸不动声色的护住谢落英,漠然问。
春二姐眯眼看着他,半晌才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蔺伯钦见到她也极为诧异,想不到春二姐会来公堂。他缓了缓神色,问:“春二姐,对于杀害吴光弼一事,你有何话说?”
春二姐转头仰视公堂之上的蔺伯钦,突然掩嘴笑了起来,娇笑道:“哟,好久不见呀蔺公子。你穿上官服,更俊朗非凡了呢!”
蔺伯钦:“……”
他想到了当初在黑店客栈的不愉快回忆。
只是今次楚姮不在,否则她又会站出来把春二姐狠骂一通罢。
春二姐也知道形势对自己不利,她勾了勾嘴角,抚着指甲上染的丹蔻,直接道:“不错,吴光弼是我杀的,但是受蔡高义的指使。”她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给说了出来,蔡高义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给冯河卖毒米的是我,借冯河之手借剑的是我,引萧琸去幽州的也是我。”她说到此处,眸光微一深,忽而看向蔡高义,“但杀曹阿爹的人,是蔡高义!”
蔡高义咬牙道:“你……你们联合起来污蔑我!”
春二姐似乎早就知道他要否认,仰头一笑,从怀中抛出一沓纸:“这些日子的往来书信我全都留着呢!蔡大人写的一手好瘦金,天下怕是没几个模仿的来!”
信件落了一地,眼尖的都看到落款是蔡高义的表字,且有的还盖着他的私章。
顾景同上前,弯腰将信件都给捡起来,呈给蔺伯钦过目。
蔺伯钦阅后交给霍鞅,直言道:“私章和字迹,蔡大人如何解释?难道想说有人模仿你的瘦金,还有人仿造了你的章?”
蔡高义头皮阵阵发麻,他死鸭子还嘴硬:“不错。”
“是么!”蔺伯钦冷然说道,却是把手中的信纸都给捏皱。
他死不认账,春二姐却笑了起来。
“蔡大人,你这是何必呢?你以为你不承认,霍大人蔺大人他们全都是瞎子,看不出来?”春二姐勾了勾嘴角,幽幽叹了叹,“直接将你定罪,再由霍大人呈卷宗上去,皇上看了也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管你认不认,你指使我杀的吴光弼,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说完,她又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随从:“这儿还有人活着呢。”
霍鞅自不是瞎子,蔡高义主谋谁都看得出来。
他也不想继续耗费时间,直接道:“来人,将蔡高义的官服扒下来,押往京城,交由刑部定罪。”
蔡高义本打算不认账,可想到去了刑部,手段比这里还要严苛一万倍,顿时心如死灰。
他摊在地上,任由衙役扒掉官服,戴上枷锁,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他的仕途完了,家人完了,一切都完了。
突然想到什么,蔡高义猛然起身就要朝春二姐扑去,他脚步虚浮,怎么可能伤得了会武功的春二姐。
春二姐往后一退,闪开了来。
蔡高义一击不中,被衙差死死拽住,他挣扎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你这个毒妇!贱人!枉我费尽心机将你从吴光弼的手中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对我!你背叛本官,你死了都永不超生!贱人!贱货!下三滥的狗东西!”
“堵住他的嘴。”霍鞅听他骂的愈发不堪入耳,摆了摆手。
杨腊和胡裕早就看不顺他,忙上前脱下蔡高义的袜子,塞他自个儿口里。
春二姐盯着蔡高义,拄着拐杖上前两步,冷笑一声:“蔡高义啊蔡高义,我本不想揭穿你的。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揭穿你,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她这番话,让挣扎不已的蔡高义冷静下来。
他浮肿的眼中,显现疑惑。
春二姐的神色透着一丝凄厉,连语气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曹阿爷!我从小被人遗弃,是个孤儿。四岁开始流浪,与野狗抢过饭,喝过臭泥水,好不容易挨到八岁,那年却开始闹饥荒。天造人祸,酷暑六月,连路边的草根树皮都被拔的干干净净。将死之际,若不是曹阿爷好心给了我一碗高粱饭,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她素来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光鲜漂亮,用妖冶魅惑的姿态撩人。可如今想起往事,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曹阿爷也穷啊,他和飞华爷孙俩个多年来没吃过一口饱饭,都饿的瘦脱相了。可他不想我死,愣是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把高粱留给我。他对我的恩情,这辈子我也回报不了。”春二姐抬袖拭泪,哽咽了半晌,自嘲一笑,“我十三岁那年,认识了一个走南闯北的镖师。他比我大整整三十岁,可我还是嫁给他了。想着老是老了点儿,总算有个归处。我跟着这镖师学了武功,本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结果没过一年,那短命鬼遇上山匪劫镖,再没回来。我当时不过十四,镖师的兄弟姊妹来抢夺家产,我毫无还手的能力,就那样孑然一身的被赶出家门。”
眼泪流到了春二姐嘴边,她用舌头顶了顶左腮,继续道:“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当好人没好结果,只有当恶人。”
后来,她仗着武功不错,开始走江湖,用身体勾引过男人,也用花言巧语骗过钱财。在认识另外一个山匪之后,她直接打家劫舍。
即使坏事做尽,她心底仍对曹阿爷感激又敬爱。
她此生已经没有善了,可每次看到曹阿爷,她便会想起小时候贫穷却单纯的美好岁月。
年年她都会抽出时间去看望曹阿爷,六年前,曹阿爷的眼睛越来越坏,曹飞华知道自己不是考科举的料子,便要求跟着春二姐走江湖。
曹阿爷以为走江湖是卖艺,完全不知道春二姐做的是什么勾当,于是同意了。
曹飞华知道春二姐在作恶事,但他喜欢这种得钱方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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