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谦虚。”建武帝笑着摆手,“俞安是可造之材,如今放眼朝中,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
便在此时,一直不搭腔的宋丞相却开口了。
他年近六十,却将嘴上白胡子仔细修成一横,看起来是年轻不少,但一副不容易相处的样子。
宋丞相一开口,声音却很温和:“陛下,论武,朝中怕是只有霍大统领能与陈客省一较高下。不过这论才……”
建武帝来了兴趣,他侧了侧身:“哦?朝中还有别的青年才俊?”
“自是比不得陈客省,但也算可造之材了。”宋丞相微微一笑,“陛下新制授的大理寺正蔺伯钦,不知还记不记得?”
建武帝愣了愣,看了眼楚姮,哈哈笑了起来:“当然!此人凭一己之力捉拿玉璇玑,是个人物!”
陈俞安听到此话,脸色微沉。
那什么江洋大盗玉璇玑,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犯下无数大案,却仿佛海底捞针怎么也找不到踪迹。他曾经也派人偷偷找过,想要借此邀功,没想到一无所获,却被别人抢占了先机。
建武帝问:“这大理寺正,都做什么了?”
“他来京不到一月,竟断案多起,重审了许多当年误判的冤案,还把各地积压的陈年旧案全都给破了,且无一错漏。不过听说,此人任县令时,便查破许多大案,真乃宋慈包公转世乎!”宋丞相说完,又反问,“陛下可知,这断案却不是蔺寺正最拿手的。京中现在数篇口口流传的词赋,都乃此人所书,当真才华横溢啊!”
宋丞相这一提,建武帝也想起了。
前不久看过一篇《西岳赋》,借景抒情,感古论今,针砭时弊,叹咏兴衰更替之变,文采极好。当时没有留意作赋者,如今想来,正是姓蔺。
建武帝虽然和宋丞相有隔阂,但他是前朝老臣,曾经祖上还为大元江山做出许多贡献。宋丞相的曾祖,乃是元太祖心腹,当年便是他亲手勒死的前朝晋神宗,功不可没。宋丞相跟穆贤王是走的近,但他书的话,建武帝仍会选择性的采纳。
他今日明显是在举荐那大理寺正,既如此,他便给个面子,不至于凉了老臣心。
“宋丞相,你这样一说,朕倒是对这大理寺正十分好奇了。明日你将其带来御书房,朕好好与他探讨一下《西岳赋》!”
宋丞相闻言立刻行礼应话:“陛下,其实那蔺伯钦除了《西岳赋》,其实还有《春赋》《南北亭集》……”
陈太师倏尔一笑,打断他,“宋丞相,今日乃庆贺公主大病初愈,总讨论些无关紧要之人怕是不太好啊!”
建武帝点点头:“也是。说来华容年纪也不小了,陈太师,将来俞安与华容……”
“父皇。”
一直隐忍情绪的楚姮蓦然抬头,却是脸色煞白,看起来极不好受。
“华容,你怎么了?”建武帝倏然起身,忙道,“传太医!”
楚姮忙道:“儿臣无事,不用叫太医。只是这殿中闷的很,许是吃了药不太舒服,请父皇准儿臣去外间走走。”
建武帝听她声音还算中气十足,稍稍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道:“多带些宫女太监,夜风冷,切莫着凉了。”
“儿臣省得。”
楚姮起身,朝皇上皇后行了礼,便起身告退,在场官员也忙齐声恭送。
千里江山图 130.求贤
楚姮实在待不下去了。
她没想到,蔺伯钦会紧随她入京,还飞快得到了宋丞相的赏识!
这算什么?是踩着她对他的情,飞黄腾达,扶摇直上?
蔺伯钦如今任了京官,一定高兴的很,他不必再窝在那穷乡僻壤了,他仿佛鱼龙入水,自有天地。
想到自己当初苦心孤诣想和他一生一世,所做的隐瞒和努力,竟觉得万分可笑!
“公主!你脚上还有伤,你慢些走啊!”
洗星和浣月举着宫灯,忙上前去搀扶她:“公主!”
两个宫女急切的呼唤,让楚姮稍微回神了一些。
身后传来隐约的丝竹之声,楚姮抬头一看周围,竟是走到了正殿的东西厢后面,隔着一道太液池,九曲回廊连着一坐假山。衬着背后宫殿的灯火通明,倒是显得这里冷冷清清。
楚姮正准备离开,却听背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微一凝神,便见暗处身影显现,竟是陈俞安。
他怎么跟过来了?
“陈俞安参见公主。”
陈俞安只弯腰行了行礼,他是武将兼客省使,的确不必行大礼。
楚姮却冷了脸色,神情倨傲,也不叫他平身。
“陈客省不在殿中饮宴,来此地打扰本宫作甚?”
她用了“打扰”两个字,便是想让陈俞安自觉退下。然而陈俞安非但没有告退,还上前了一步,轻声道:“姮儿……”
“大胆!”
楚姮朝他厉目而视,“本宫的名字也是你能叫得?”
陈俞安笑笑,却不在意:“为何不能?小时候我便是这样叫你的,你记得吗?你还叫我安哥哥。”
“是么?本宫记性不好,已经全忘了。”楚姮侧头,看着假山曲水。
陈俞安叹了口气:“公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他抬手,竟是朝洗星浣月吩咐,“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跟公主单独说说。”
洗星一愣,忙道:“陈大人,这不合规矩!”
“公主迟早会嫁入我太师府,合不合规矩,就不劳你们几个宫女操心了。”陈俞安不笑的时候很冷漠,但当他冷漠起来,就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洗星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正要开口,楚姮却就势一坐在回廊栏杆,淡淡开口:“陈大人让你们退下,你们便站远一些。本宫倒想听听,陈大人想对本宫说些什么。”
洗星无奈的应下,给浣月使了个颜色,便带着一行太监宫女,远远看着陈俞安的举动。
“陈俞安,你想说什么。”
楚姮也不看他,直接相问。
陈俞安挨近了她一些,压低声音:“姮儿,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这些年来,你对我越疏远,我就越喜欢你。”
“可真够贱的。”楚姮冷笑。
陈俞安年少成名,家境优渥,何曾被人骂过这个字眼。他神色微微一凝,却又笑了起来:“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待你嫁我后,我迟早会让你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楚姮嗤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她抬眼,眸光在夜色下有些暗沉:“我绝不会嫁你。”
陈俞安声音转冷:“姮儿,你要知道,皇上皇后都准允了我们的婚事,你难道想抗旨?”
“我从小到大抗旨抗的少了?你有看皇上把我给杀了?”
陈俞安无语,华容还真是会扯歪理!
楚姮懒得与他多说,摆了摆手:“陈大人,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陈俞安凝视着她窈窕美丽的身影,握紧了双拳。他一生最爱驯服烈马,而楚姮正是最烈的一匹!他势必会……征服她。
多说无益,陈俞安道了告退,楚姮才松了口气。
她讨厌陈俞安。
不仅仅是因为陈俞安浪名在外,更因为他身上那股子属于武将咄咄逼人的气息。
她不喜欢那样的肃杀,她喜欢……
楚姮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洗星和浣月两个宫女赶来,就看楚姮一脸伤心。浣月气的大叫:“奴婢这就去告诉皇后娘娘,那陈俞安竟然把公主气成这样!”
“浣月!”
楚姮叫住她,“不用劳烦母后了。”
“公主,可是……”
“回去罢。”楚姮很疲倦,她揉了揉眉心,“本宫累了。”
浣月叹了口气,和洗星将她扶起,离开了原地。
***
大理寺衙门临近皇城脚下。
大理寺现由寺卿庄淮全权掌管,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凡遇重大案件,胡远会与刑部尚书何遵,御史中丞况玉书会审。那何遵脾气很差,况玉书又是个慢性子,每次庄淮见着他们都觉得又烦又难相处。
但自打蔺伯钦上任,庄淮简直松了口气。
凡遇到一些麻烦案子,被他一一复核过,不过几日就能有结果,很快就能抓到凶手,还无一错漏。不仅如此,文采斐然,写的文章诗词在会馆书院口口相传。说话谦虚,为人豁达,加之宋丞相对此人十分赏识,连带着整个大理寺都对蔺伯钦和颜悦色。
庄淮识人无数,觉得蔺伯钦绝对不止在大理寺做个寺正。
巧了,朝廷里大部分人都这样觉得的。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蔺伯钦已经吃遍了京城达官显贵的宴席。
庄淮今日休沐,估摸着蔺伯钦定然有空,还没走到大理寺衙门口,就遇到蔺伯钦身边的一个亲信,带着几个衙差正往外走。
“那个……胡裕!”
他想了一会儿,到底是想起来了对方名字。
胡裕抬头一看,是顶头上司庄淮,忙不迭的上前行礼:“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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