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南安王早几年战死沙场,不久老王妃也跟着病逝了。所以今天这场盛大的婚礼由太后主婚,拜堂礼中的拜高堂拜得自然也是太后。
顶着沉重凤冠穿着缀满金丝线的嫁衣完成所有繁复的礼节后,温浅感觉身体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她有些麻木地站在陆景洵旁边,听着底下跪了一地的人高喊着“恭喜王爷,贺喜王妃”,心中恍然生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十天以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嫁人这件事,可是如此刻她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南安王妃了。
这种踩在云端的飘忽感一直持续到她被送进洞房,才被不知一会儿怎么面对陆景洵的紧张所取代。
飞絮看见温浅反复揪扯着嫁衣,知道这是自家小姐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赶紧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小姐,折腾了一天先喝杯茶吧,我等下去厨房找些点心来给您垫垫肚子。”
“飞絮,以后不能叫小姐了,要改口叫王妃。”青梧一边纠正飞絮一边上前两步接过温浅手里空掉的茶杯放回桌上。
温浅倒是不甚在意:“私下倒是无妨,人前说话注意点就行了,这里毕竟不像在落雪山庄随你们怎么散漫。”
话音刚落,外屋就传来敲门声,三个人皆是一愣。还是青梧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替温浅整理一番,才示意飞絮去开门。
第2章 冷落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飞絮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王妃,是陆侍卫求见。”
刚刚听见敲门声,温浅下意识地就把门外那个人当成了陆景洵,紧张得连呼吸都快忘记了,此时得知来人是仅是跟在陆景洵身边的侍卫,温浅一颗心从嗓子眼落回了胸腔,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陆行被飞絮领进屋子,在距温浅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行礼,态度很是恭敬:“启禀王妃,城外军营派人来报说是有急事,王爷已经赶过去了,王爷走之前特地让卑职来告知王妃,今晚不必等他了。”
温浅小幅度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努力压下不自觉扬起的嘴角后这才抬手取下红盖头,对着陆行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陆行原本颇有远见地提前准备好了一大堆借口打算用来搪塞这位新王妃,却没想到温浅如此冷静地就接受了新婚之夜被冷落的事实。不过陆行常年跟在陆景洵身边让他练就了一番处变不惊的本事,故而此刻也只是淡定地将那一大堆话咽回肚子里,说了句“卑职告退”后出了房间。
陆行刚将门带上,飞絮就憋不住了,有些气愤地跺跺脚,抱怨道:“小姐,他们太过分了吧,哪有新婚之夜扔下新娘子去什么军营的鬼道理啊。”
“我看你这个小丫头是活腻了吧,刚刚才告诉过你这里不比落雪山庄,要谨言慎行,结果你转身就给我忘掉了。”温浅故作严肃地戳了戳飞絮的额头。
飞絮也不惧,俏皮地冲着温浅拌了个鬼脸,贫嘴道:“青梧姐姐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被点名的青梧却迟迟没有回应,飞絮和温浅诧异地朝她看去,发现她正盯着床旁的烛台发呆。
“青梧姐姐?”飞絮提高声音又喊了她一声。
“啊?怎么了?”青梧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看了一眼温浅,很快又低下去。
“青梧,你怎么了?”青梧和飞絮自小就跟着温浅,此时仅凭一个眼神,温浅就能察觉出青梧不正常。
“王妃……”青梧伸出舌头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嘴,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温浅。
“刚回到丞相府时我好像见过陆侍卫,他穿着丞相府小斯的衣服。”
“你没看错?”这个回答不在温浅的预料之中,让她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青梧知道这种事马虎不得,又细细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节:“应该没错,陆侍卫眼睛下面那颗小痣和我在丞相府见到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温浅眯了眯湿漉漉的杏眼,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陆行会出现在丞相府,索性往后一倒,仰躺在宽大的沉香木床上,放空自己。
——
不知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陌生,还是因为这门亲事本身让温浅极度没有安全感,哪怕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了,温浅依旧睡不着,直愣愣地盯着鲜红的床帐看了整整一夜。
窗外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温浅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头,披了件长衫翻身下床。
她趿着鞋子三两步走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闷下,这才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些。
大婚第二天新娘要给长辈敬一杯新妇茶,而温浅这杯茶只能敬给太后了。想到这儿温浅像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一个人在还未来得及整理的衣橱里挑挑捡捡了许久,才换上一身裙摆用红色丝线绣了百花图样的象牙白曳地长裙,外罩一件镶有金丝的正红宫纱。站在铜镜前,温浅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满意地坐到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描眉、上妆粉、涂口脂。
飞絮和青梧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被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惊艳到了。而美人似乎美而不自知,温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有些不自信地问她们:“我这身打扮是不是不太合适?”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将手里端着的早膳放在桌上,默契十足地开口道:“合适得很,我们两个都快被你迷得走不动道了。”
温浅被她们两个一闹心中的紧张感减轻了不少,也有了和她们逗趣的心情,转过身佯斥:“油嘴滑舌的丫头片子。”
青梧、飞絮服侍温浅用过早膳,眼见就要到进宫的时辰,陆景洵依旧没有露面,倒是陆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说是奉命护送温浅进宫,不过路上只字不提陆景洵,温浅问起也打着太极避而不答。
坐在并不怎么稳当马车里,温浅勾起一抹冷笑,心想:陆行都在这里想必陆景洵也不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要处理,既然铁了心不出现那就是打定主意想要自己难堪,那自己还偏不能如了他的意。
温浅自小便是这样,看着温温软软一个姑娘,心里却傲气得很,越是被逼到绝境越是不服输。
下了马车,青梧等人被留在了宫门口,温浅独自被领进了宫。皇宫很大,在不知道穿过了几座宫门后温浅终于看到了太后住的长乐宫。长乐宫据说是这皇城内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宫殿,哪怕一件不起眼的小摆设恐怕也是难得的珍宝。
温浅跟在宫女身后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穿着华贵宫装的太后坐在首座上闭着眼假寐。温浅隐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握住,按着以前在书里看到的皇家礼仪,拢了拢宽大的衣袖,伏身跪下:“臣妾参见太后。”
可是太后却像没听见似的,连身形都未动一分,就这样将跪在地上的温浅晾着。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温浅的脚已经开始麻木了,首座上的人才清了清嗓子,不怒自威地开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景洵呢?”
“启禀太后,王爷军务繁忙,今天未能与臣妾一同来给太后请安,臣妾先代王爷向太后请罪。”太后没开口温浅便不能起身,只得跪着回话,心里却早已将陆景洵骂了个狗血淋头。
温浅等了半天只听见太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不知是相信了这套说辞还是没有相信。
就在温浅琢磨着是不是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后再次发话了,不过话是对着身旁的宫女说的:“给王妃赐座。”
“臣妾谢过太后。”温浅强忍着久跪后的不适站起来,语气不卑不亢。
“哀家原本属意的王妃是你姐姐,可是谁想到温晴这孩子突然就病倒了。不过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景洵,就好好……”太后的话在看到温浅的容貌时生生止住了。
太像了,这张脸跟十七年前那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如妃?你是如妃?”太后猛地站起来,朝着温浅的方向走了两步,因为激动步态甚至有些踉跄。
温浅显然也被太后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怕太后摔倒,赶紧上前两步扶住了她,稍稍低下头避开了太后的视线:“太后想必是认错人了,臣妾是温浅,不是您口中的如妃。”
“是啊,你怎么可能是如妃。”太后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早已没了先前的威严,余下的只有悲凉。
有了这个小插曲,温浅明显感觉到太后对自己亲近了许多,不再拿捏着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或许是因为自己和太后的那位故人如妃长得真的很像,沾了她的光。
两个人又聊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刚刚领温浅进来的宫女走到太后身边低语了几句什么,然后温浅察觉到太后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温浅还未弄明白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太后对自己下逐客令:“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去罢,改日再来陪哀家聊天。”
待温浅踏出了长乐宫,太后这才转过身去看一旁立着的绣工精巧的屏风:“还不出来,是要哀家亲自过去请你吗?”
话音刚落,屏风后便走出一位身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嘴角噙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太后拱手作揖,道:“臣参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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