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嫣这一日是在新房里度过的。
出于尊重对方的隐私,加上公仪弘平日一个人住的精致,生活的也很仔细,是以屋内的家具摆设除添的那些新的她先用着,其余的她会等他回来,待跟他过问之后,以此确定自己可以任意使用。
然而,刘嫣等了一天,也没见到他回来。期间,午饭和晚饭都是自己一人味同嚼蜡的草草用完的。
其实早在侍女们端进来午饭时,刘嫣就有问过孙媪他去了哪里。不过,也只是出于该有的礼束才问的。
因为不问反倒惹人嫌话,以为两人间的关系出现了问题。所以半天没开口询问过一次他人去了哪里的刘嫣,当下就理所应当的问了。
也算顺理成章,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孙媪说,公仪弘昨晚一夜待在家庙,然后一早天没亮就进宫去上早朝,之后就没有任何音信了。可能被皇帝留下来下棋了吧。
公仪弘以前也经常被留下来下棋。孙媪想着这么说,也合情合理,稀松正常,只希望刘嫣不要多想。
刘嫣不管他去了哪里,是否陪着皇帝下棋,只希望他没出事就好。
昏昏噩噩等了一天,此时已是深夜。刘嫣合着中衣睁眼躺在床上,从未有过的度日如年的感觉,每过一分一刻,都觉得煎熬无比。
翻来覆去,直到子时,知道他今晚应该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茫茫的黑暗之中,安静地能听到外面草丛中的虫叫。
刘嫣欲要合眼睡觉时,忽而头脑一闪,再次想起了昨夜看到的那双幽暗的眸子。一下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昨夜公仪弘的那双目光冰冷的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却正是看向她时才出现的。
一阵脊背发寒之后,刘嫣连忙努力消去头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复又合上眼。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
刘嫣次日醒来,比昨天醒来时淡定了不少。
不出意外,昨晚公仪弘仍是没有回来。
若说昨夜有心事也就罢了,难道今日还是受心事所困?纵使多大的事,也不至于不回来睡觉吧?
而且这里原本就是他的起居地。
刘嫣实在想不通了。问周围的下人,也一个个都说不知道人去了哪儿,以及成亲那晚发生了什么。
直至正午时,和公仪弘一起消失了两日的陈信回来了。说是替公仪弘来取些东西。
刘嫣问他公仪弘人去了哪里。
陈信支吾半晌,想着公仪弘也没交代他不能将他搬出去的事说出去,于是便索性告诉了刘嫣。
原来,公仪弘昨日回来后,搬到了其它院落去住。而且更让刘嫣惊诧的是,现在已经命人着手整理收拾的与这边差不离了。
刘嫣听完以后,整个人都怔仲住了。或者确切的讲,傻住了。
真是让她大开眼界!闻所未闻!
之前他那么努力的追求自己,现在好了,她嫁给了他,不想刚成亲他就来这么一出。
这公仪弘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她真是既惊奇,又好奇的很!
抛开别的不说,这摆明了就是在羞辱她嘛!
刘嫣岂能受得了这种不明不白的羞辱,当即让陈信引路,去找他问个明白不可。
……
公仪弘一声不吭的搬到了离新房很远的庭院。两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才到。
刘嫣见到公仪弘时,他穿着一身月牙色常服,正一副恬静的侍弄着院里新移栽过来的花草。
刘嫣心里虽窝着火,但也不会失去该有的风度。脸上勉强噙着笑,走上前说道:“我们进屋聊聊?”
语气一如平时那般坦然,只是此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出来的苦涩在里面。
公仪弘闻声一顿,抬眼看向她,淡淡点了点头。
两人进屋,公仪弘挥退了屋里的下人,几步往前,脚步一定,背对着她问道:“换了一张床睡,住的可还舒服?”
刘嫣一愣:“你这话是何意?”
难道这话不是应该由她问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反问自己了?
公仪弘答非所问,有意回避她的提问,平心静气的说道:“我屋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动,缺什么就和下人说,有事找管家就行。毕竟,我们是夫妻了,你在这府里已是女君,他们都会听你的。”
“然后呢?然后你就长期以往的住在这里?和我分居而过?”
刘嫣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带着一丝丝不敢置信的颤抖。
公仪弘眸色倏然一紧。过了许久,终于狠下心来,缓缓说道:“不错。你有什么异议吗?”
什么?!
刘嫣蓦地苦笑一声,半天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明明很好理解的一句话,却琢磨咀嚼了半天。
他的意思其实已经非常的明确和直白了。
他不打算与她一起住。
“那你为何要娶我?之前对我说的那些山盟海誓的话,都是拿来骗我的吗?公仪季!”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刘嫣细咬牙龈说出来的。
公仪弘背对着她,使她看不到他脸上是何表情。
不是吗?
他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拿来骗她的吗?
他竟对自己说过的话都产生疑问了。
甚至是有一瞬间,他忽然被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给吓到。
好不容易将那些钻出来的可怕想法极力压制下去,公仪弘目色虽露出些许不忍,最后还是狠心说道:“你回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过来了。”
自听到他搬出去的消息开始,刘嫣整个人从震惊!到害怕!最后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其实,还有一丝不甘。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艰难的问出口道。因难以置信,语气略显生硬。
纵使遭他嫌弃,她也要问个明白,好让自己的心死个彻底。
显然,与她满腹的疑问相比,公仪弘半句话都不想再多说。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自己便要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无法挽回的境地。
“陈信!”
他提高声音道。
陈信候在门外,闻声进屋候命。
公仪弘心力交猝的闭了闭眼,语气恢复平常,漠然说道:“送她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
刘嫣道。努力使自己稳住心神,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见他真的没有与自己解释清楚的打算,自己亦不是那死缠烂打,用最没出息的哭闹方式解决问题的人,于是只得先回去再说。
她想,等哪天彼此都冷静下来一些,或许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说明原因。再不济,自己再找他聊聊又何妨?
夫妻间再严重的问题,能严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没有犯原则上的问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除非……
除非从一开始,他就是在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他精心策划好的一场骗婚罢了。
至于为何要欺骗自己的感情,她目前只能想到的是,一直以来,他是被公仪修逼着与自己成亲的。毕竟自己与他之间,确实存在着指腹为婚这层关系。
倘若他并不喜欢自己,而是受父命的压迫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娶自己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暂且不论什么原因,就这样独守空房三天后,刘嫣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第四日,刘宗闻着风声一脸凝重的匆匆找过来了。
两人见面,刘宗都顾不得坐,见到刘嫣张口就直接问是怎么回事。为何他听说公仪弘新婚夜没回新房,且这两日搬到了其它居所。
真是明目张胆、毫不加遮掩的羞辱!
听到旁人讲这些时,他整个人都气炸了。
他宝贝疼爱了十几年的的妹妹,怎么可以这么让人践踏尊严了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
刘宗前不久靠公仪弘的举荐做了廷尉属吏奏曹掾。虽然有点“你将妹妹嫁给了我,我这个作妹夫的自是要为你安排好岗位”的意思在里面,但也确实是因公仪弘的帮衬,刘宗才有了一份稳定的差事做。
要知道,刘宗学不出名,无人赏识,也没有殷实的家境背景,一个没落的王室子孙,和街上的普通百姓并无太大分别,想要入仕,依然和以前一样艰难。刘宗奔波游走了一个月后,幸而得到公仪弘的提拔举荐,这才踏实稳定下来。
……
刘嫣刚刚嫁为人妻,本是春风满面才对,但眼下全然没有身为一个新妇的喜悦面容。方才突然得知刘宗过来时,她一面连忙收起几日来面上的淡淡哀伤,一面强颜欢笑相迎出去。
刘宗是个急脾气,也藏不住什么心事,从进屋起就开始气急败坏的抱怨,指责公仪弘种种不是。
真实缘由没有弄清楚之前,刘嫣不想徒惹是非,只得尽力安抚他道:“阿哥莫急,我和他之间暂时相安无事,他待我也和往日一样的好。至于外人说的他不与我同床一事,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吧,待我下来与他问个清楚之后,我们再细聊可好?”
刘嫣只想息事宁人,让刘宗安心。殊不知,她越是这么说,刘宗越是为她心疼。
“算了,我直接去找他问清楚。”
刘宗头脑一热,起身就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