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慈宁宫、宁寿宫的赏赐纷至沓来,昭妃也把纳兰常在叫去,让她带回来分配给董氏,伺候她待产的嬷嬷宫女。
董答应弱弱地站在门前,一面听纳兰常在说话,一面目光却落在荣常在屋子的窗前。
纳兰氏善解人意,笑道:“荣姐姐这些天好多了,昨儿皇上不是还召幸了她吗,据说和皇上说了大半夜的话呢,也只有皇上能宽慰荣姐姐的心。”
董答应嗯了一声,她不善言辞。
纳兰氏道:“董姐姐你去吧,荣姐姐怎么会生气,这是你的福气,她只会为你高兴。”
此时,李氏从外头归来,身后婢女捧着大包小包,纳兰常在笑道:“妹妹从哪儿领来的赏赐?”
李氏叹气,故意道:“我怎么会有赏赐,我的肚皮又不争气,这是我娘家送来的中秋礼。不过呢,比起赏赐,我更在乎姐妹情,大家在一处,本该知冷知热,哪能往人伤口上撒盐。”
话音才落,只见荣常在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扶着吉芯的手,缓缓到了纳兰氏和董答应的身边。
她对李氏视而不见,只吩咐那几位站在院中的嬷嬷和宫女:“董答应身体孱弱,孕中必然更辛苦,你们要谨慎伺候。这里地方小人多,望你们本分做事少开口,我不喜欢嘴碎的人。”
底下的人纷纷称是,上前来搀扶董答应回房,李氏哼笑了一声,带着宫女也回去了。
纳兰氏道:“怪我,少让她举着水盆站了一刻钟,这才秋天,她又故态复萌。”
荣常在说道:“随她吧,反正她瓷实皮厚。”
纳兰氏见这光景,便知丧子之人振作起来,她挽了荣常在的手,欢喜地说:“荣姐姐,明儿和我一道去翊坤宫领差事吧。”
荣常在含泪:“嗯,一起去,我不想再闷在屋子里。”
然而隔天,当荣常在和纳兰氏结伴来翊坤宫请安,要从昭妃手里领差事预备中秋家宴时,冬云在门前将二位拦下,说:“府里老爷夫人来请安,正说话呢,二位常在,或是先到偏殿喝杯茶,或是得闲再来。”
二人自知不能叨扰昭妃与家人团聚,便先离开了,冬云送客后,回到殿门外,猛地听见里头茶杯碎裂的声响,惊得她心一颤,这又是怎么了?
正殿里,灵昭的茶杯碎了一地,茶汤将她的裙摆沾湿,遏必隆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继夫人在边上不知所措,吓得一动不敢动。
“阿玛,您说的是真的?”灵昭目光直直地瞪着父亲,“真的有人,在我的坐胎药里动了手脚?”
遏必隆颔首:“我命冬云连着送了三天药渣出宫,大夫在药渣里查出避孕之物。”
灵昭的脑袋,轰轰作响,懵了半晌,才再问出一句:“会是谁?”
遏必隆眼珠子一转,冷声道:“娘娘若产子,最威胁谁的地位,那便是谁了。”
灵昭说:“皇后?”
遏必隆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但不想让女儿察觉,低着头说:“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灵昭绝望地闭上眼睛:“阿玛,我该怎么办?”
遏必隆说:“这样的事,要找证据很难,只怕找了证据也很难扳倒皇后,可皇后一日不除,娘娘您就一日不得翻身。”
第847章 是药三分毒
“若是皇上,若是太皇太后呢?”灵昭心灰意冷,“他们任何一个,都有可能,也比皇后更有能耐,甚至,就是皇上。”
遏必隆愣了一愣,忙道:“他们不想让你有所出,把你撂在边上就是了,又何必处处捧着你?皇帝不来和你亲近便罢了,所谓避孕之物,又岂能回回奏效,万一呢?”
灵昭直直地瞪着父亲,遏必隆道:“据臣所知,皇上待娘娘,还是不错的。”
的确,皇帝如今每个月能有三四回在她的屋子里,虽说一月三四回的相处实在太少,可平摊下来,她比那些常在答应强多了。
再者,皇帝在房事上有所节制,一个月里召幸妃嫔的日子加起来统共不过十来天,剩下在皇后的屋子里,或是独自在干清宫暖阁里,坤宁宫除去初一十五的定例,就连皇后也和她差不多。
偏偏,她一直也怀不上。
“那董答应,比你早些时候伺候在皇帝身边,熬了这么些年,才好不容易怀上,但不论如何,人家也怀上了。”遏必隆说,“娘娘身体康健,却总也不得果,可见……”
“阿玛,断了那些药,我还有希望吗?”灵昭问父亲,“从此不再吃那些药,我还能生孩子吗?”
“这是自然的,坐胎药虽能促孕,但是药三分毒。”遏必隆说,“娘娘从此不再服用,至少对身体绝不会有害处。”
不久后,遏必隆退下,灵昭在大殿里呆坐许久,才起身要回内殿,闻见炭火的气息,她下意识地走到门前看了眼,问:“在烧什么?仔细将防火班的人引来。”
冬云赶来,轻声说:“娘娘,奴婢把那些坐胎药都烧了。”
灵昭立刻喝止:“留下,全部留下,你这么大动静,难不成要给人通风报信,说我都知道了?更何况,那些药材里混进去的避孕之物,都是证据。你拿来,锁在我的柜子里了。”
这一边,遏必隆带着妻子离宫,穿过御花园,从北边神武门退下。
御花园里,纳兰氏和荣常在,正清点中秋家宴用来装点宴席的菊花,见到钮祜禄家的人,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可那遏必隆神气活现,昂首挺胸地从人前过,像是遇见什么天大的好事。
荣常在目光怔怔地,自言自语:“难道昭妃娘娘,也有了,娘娘她,早就盼得望眼欲穿了吧。”
纳兰氏却道:“前几天我在翊坤宫领差事,还瞧见娘娘腹痛不自在呢,应该不会。”
荣常在叹:“昭妃娘娘也是不容易,连董妹妹都盼上了。”
纳兰氏心下一转,倘若不是昭妃有喜,这遏必隆高兴个什么劲儿?
从御花园归来后,纳兰氏便命宫女去打听,皇帝今晚翻了谁的牌子,根据她多年来的观察,初一十五定例前的日子,皇帝多半不会去坤宁宫,果然今日亦如是,皇帝翻了翊坤宫的牌子。
然而到了夜里,事情却有了变故,二阿哥病了,烧得小身子滚烫,皇帝便临时改了主意,没去翊坤宫,要在坤宁宫陪着皇后一道守护孩子。
翊坤宫的人,准备了一晚上,皇帝又不来,虽说这样的情形从前也有过,但那多事被国事缠身,还是头一回,是为了去坤宁宫。
冬云殷勤地去打听来消息,禀告灵昭:“小阿哥的确发烧了,苏麻喇嬷嬷都过来了,娘娘,您别往心里去。”
“我当然不能往心里去,不仅如此,明天还要去问候那孩子。”灵昭盘腿坐在炕上,看着打开的柜子门,柜子里码着一摞摞坐胎药,曾经,这每一碗药,都是她的希望,可现在阿玛突然告诉她,这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娘娘?”冬云很担心,“您守着这些药做什么?”
“没事看看,警醒自己。”灵昭说,“总不能,永远是我被欺负,太皇太后、皇帝,还有她,他们凭什么……”
“娘娘,您别想不开,老爷也只是推测呀。”冬云劝道,“何况您忘了一件事吗?”
灵昭抬头看向冬云,冬云怯怯地说:“当初皇上问您,是不是吃补药,您说是,皇上怎么说来着?”
“他……”
“皇上说,是药三分毒,吃补药不如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冬云说,“皇上若要在药里害您,何必那么劝您?”
灵昭那跌入寒潭的心,回暖了几分:“我想起来了,在宁寿宫门外,他对我这么说。”
冬云上前,跪在脚踏上:“二阿哥今晚是真的病了,大阿哥死了才没多久,皇上紧张二阿哥也是人之常情。娘娘您别想不开,至于这些药,到底被什么人做了手脚,一定有法子查出蛛丝马迹的。”
坤宁宫里,夫妻俩几乎一夜没合眼,半夜里摸到承祜的额头不再滚烫,互相依偎着,在暖炕上就凑合了一夜,舒舒醒来时,玄烨鼾声如雷,他是真的累了。
舒舒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丈夫,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极其小心,生怕稍有动静,就吵醒他。
帝王富有天下,然而一时片刻的安眠,对玄烨来说,却是奢侈。
皇祖母要她相信,玄烨绝不会为了孩子疏远她冷落她,几个月过去,舒舒终于信了。
皇祖母也说,年轻人把感情看得比天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她别背着包袱,别心事太重,爱就爱,恨就恨,一辈子恐怕,也就那么几年。
“玄烨。”舒舒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二阿哥小病一场,迅速恢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玉儿自己养大了四个孩子,深知小娃娃们难免七灾八难,可毕竟这才失去了大阿哥,心里如何舍得。
这日中秋家宴,她便说头疼懒得赴宴,带着小孙儿在慈宁宫里,让舒舒安心去吃顿饭,看两场戏。
玄烨惦记着祖母,什么好吃的新鲜的,不断派人往慈宁宫送。
玉儿在炕上逗着承祜爬行,被孩子逗得乐呵,大李子回到席上,便告诉玄烨:“皇上,太皇太后高兴着呢,屋子里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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