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音?”
“皇上所期待的儿女情长到底是什么样,臣妾真的不知道。”葭音垂眸,眼眶微微湿润,“可是皇上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福临握起了她的手,手是冰凉的,立刻就勾起了他的心疼。
葭音坦率地说:“被东莪格格威胁后,我怕得魂不守舍,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过,进了宫该如何面对这里的一切。可是苏麻喇姑姑解开了我的心结,让我不再害怕。之后经历种种,与皇上相遇相谈,虽然还不能生出什么炙热的深情绝恋,至少我不再抵触进宫这件事,也不再害怕恐惧。”
“可朕总是看见你一脸茫然。”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皇上的感情,才能不在您的眼中看见失望。”葭音坦然道,“每天和皇上,都像在互相猜谜,皇上也累了对吗?”
“累极了,脑袋里乱糟糟,心里却空荡荡。”福临捂着葭音的手,“可是听你说完这些,朕踏实了好些。”
“皇上,这五年对我而言,一切都像是昨天发生的,想起任何事,都会难过。”葭音说,“对不起,臣妾还无法回应您的爱意,实在辜负了。”
“夏日里听你说,怀念幼年时光,朕特地去盛京把你额娘栽种的树木挪到承干宫。”福临说,“可换来的是你的眼泪,不是喜极而泣,就是由心而发的悲伤,那一刻,朕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奈,朕从来没见你笑过。”
“皇上,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福临搂过葭音,“朕也说不清楚,到底喜欢你什么,可现在我们说这般话,朕的心里敞亮多了,舒坦极了。好歹,不是朕一厢情愿,你在努力地接受和回应,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葭音垂眸不语,一如往常的模样,可福临不会再误会是她的清冷,他终于明白,实在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会沉默。
相比之下,元曦截然相反,她的脑筋稍稍一转,就能说出让自己五脏六腑都熨帖舒坦的话语,福临喜欢去景仁宫,贪恋的就是这种被捧着哄着的包容。
可他凭什么贪恋这种包容,不正是因为,元曦把他放在心上。
“朕要去看看元曦。”福临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朕自己,这五年你在外面漂泊时,是她在宫里暖着朕的心。可是朕得到你,就把她忘了,这几日,动不动冲着她发脾气。”
“是。”葭音安心了,与皇帝互相搀扶站起来,为皇帝将罩袍穿上,一粒一粒仔细地系上扣子,而后道,“皇上,天凉了,您要多穿些。”
福临摸着被自己焐热的手,心里好受极了:“你先用晚膳,不要等。”
葭音福身:“是,皇上慢走。”
吴良辅在边上,偷偷看了半天,虽然离得远,听不见帝妃说什么,可他能拿捏皇帝身上的气息,心里明白,这多半是没事儿了。
要说,福临今天,本就要对自己的感情绝望了,此刻心满意足地离开,大步往景仁宫来。
可这一边,却叫他吃了闭门羹。
只有石榴跪在殿门外,殿门紧闭:“皇上,三阿哥今晚留在慈宁宫了,娘娘她是风寒,怕传染给三阿哥。此刻喝了药,已经睡熟了,娘娘吩咐过,就算是皇上来了,也请皇上恕罪,不得不请您回去,娘娘她累极了,只要好好睡两天就没事,多谢皇上惦记着。天凉了,也请皇上小心冷暖。”
福临皱着眉头,转身走到了窗下,里头灯火俱灭,什么动静也没有,反而是院子里的灯火,将皇帝的身影映照在窗棂上。
元曦默默无声地看着他的身影,将身上的被子蜷缩紧,她病的真不是时候,真不是时候啊。
第537章 元曦的心怀,比你广阔
窗棂上的身影晃动,像是要离开,元曦才松了口气,却听见石榴的声音,恳求着:“皇上,娘娘睡着了,皇上……”
福临则是责备她:“你这么嚷嚷,她才要醒了,朕就是看一眼。”
元曦迅速躺下,盖上被子背对着外头,很快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到了身后才停下。
福临的手伸过来,摸到了元曦发烫的额头,她虽未高热,可也发着低烧,浑身酸痛无力,她知道外头一定有无数的人说她装病,运气不好,实在认了。
“叫你别太辛苦。”福临轻声念叨着,为元曦掖了掖被子,之后又叹了一声,才离去。
元曦一动不动,生怕皇帝杀个回马枪,直到石榴来告诉她,皇上离开了。
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元曦说:“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石榴很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子,皇上都来了。”
元曦道:“那又如何,他还是会走的。”
“可……”石榴没忍心再说下去,难道还有比小姐更难过的人吗。
元曦闭上眼睛,让自己好好安睡,她要有强健的体魄,来守护所有她所爱的人,包括皇帝。
承干宫里,皇帝这么快就回来,让葭音有些不安,得知元曦已经睡着了,她也只能作罢。
福临命御膳房不必传膳,只在承干宫简单吃两口,更要紧的是,他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葭音说。
提起昨日变戏法的意外,福临说到了他年幼时遭遇刺客,说多铎逼宫时他被吴良辅扛起来就跑,福临多喝了两杯酒,仰面倒在炕上,眼眶都红了。
葭音过来,为皇帝盖上半身毯子,福临握过她的手:“真好,葭音,你终于到朕的身边了。”
“可惜臣妾不能让您满意。”葭音道,“皇上,对不起。”
“你这样坦率,朕反而觉得高兴,不然这承干宫,真就成了你的牢笼,朕则成了罪人。”福临说,“葭音,不要说对不起。”
葭音用丝帕,轻轻擦去皇帝额头的细汗:“皇上,臣妾过得很好。”
夜色渐深,玉儿站在寝殿门前,听完太医院的禀告,叮嘱他们仔细医药,好生照顾佟嫔,又吩咐苏麻喇:“叫她安心养着,宫里的事自然有人操心。”
回过身来,则禁不住又叹:“起先还以为你是编的,以为那孩子,在和皇帝玩心眼。”
苏麻喇说:“佟嫔娘娘自然有这个本事和皇上玩心眼,可她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娘娘可不屑。”
“是啊。”玉儿歪着脑袋想啊想,苦笑道,“苏麻喇,我从前是怎么和皇太极闹的?”
苏麻喇说:“最激烈的一次,就是您要去赫图阿拉,不管不顾地往外冲,皇上把您抓回去反锁了门,关了一整天,再后来去问您到底想怎么样,您还是说,要去赫图阿拉。”
“呵……”玉儿对过去的自己,实在无话可说。
“还有啊,在猎场篝火晚宴上,一巴掌把扎鲁特氏打倒在地上,赛音诺颜氏怀着孩子,你要抽人家的嘴巴还是脚底板来着?您甚至对着皇上大喊大叫,说他毁了您的人生。”苏麻喇说着说着就摇头,“主子,先帝爷,到底为什么纵着您?”
玉儿眼圈一红,咽喉哽咽,背过苏麻喇走开:“我怎么知道。”
隔天上午,皇帝下朝后,就来向母亲请安,说连看三天的戏必然累了,要额娘好好休息。
玉儿嗔笑:“额娘还没老呢,皇上多虑了。”
福临道:“元曦她……就病了。”
玉儿向苏麻喇递眼色,苏麻喇便把其他宫女都带下去了,她这才对儿子说:“你是不是以为,元曦在对你耍性子?给你脸色看,故意闹一场病,好博得你可怜。是不是以为,她在和葭音争宠?”
福临站了起来,垂首道:“额娘,说实话,有过那一瞬的念头。可又想,这宫里再没有比元曦更在乎朕的人,朕单单这么想,便委屈了她。”
玉儿欣慰道:“皇上能冷静看待,真是很了不起,原本皇帝对后宫恩威并重,一碗水端平就是了,他们不过是伺候你的人,也是皇上真把几个人放在心上,才会有纠葛有矛盾。能想通,就好了。”
“额娘近来,对儿子很有耐心。”福临忍不住道,“这几天,朕上蹿下跳地急躁,您也没翻脸。”
玉儿哼了声:“原来你还知道啊?”
福临无奈地笑:“儿子当然是知道的。”
玉儿说:“可是皇上今日看着,心情好多了。”
福临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他们终于屈服了,额娘,朕决意要减轻逃人法的惩罚力度,改善奴役制度。”
玉儿颔首,夸赞道:“皇上的坚持是对的,老臣们虽然有他们的道理,可他们已经老了走不动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大清有多大。”
苏麻喇站在屏风外听了半刻,难得见这母子俩如此和谐,不禁松了口气,出门来吩咐手底下的小宫女,去探望佟嫔娘娘。
而屋子里,话题又绕回了元曦的身上,福临尴尬地询问母亲,他该如何再葭音和元曦之间找到平衡,他并没有为了葭音,就丢开元曦。
类似的问题,当年福临也来问过,那会儿他还喜欢着孟古青呢,玉儿这辈子遇见过的男人,比起寻常女子要多得多,交情有深有浅,真正有纠葛的,虽然只有皇太极和多尔衮,但也见识过好些人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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