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在乎他们,姑姑的身体要紧。”玉儿道,“您别逞强。”
哲哲笑道:“玉儿,姑姑上年纪了,有病有疼痛再寻常不过,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明白。”
可大玉儿却怔怔地看着她,露出仿佛二十多年前的目光,那样彷徨无助,渴望着姑母的庇护:“姑姑,难道您也要丢下我?”
哲哲看着她,心软下来:“又说傻话,我好着呢,玉儿别胡思乱想,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别以为现在我管不了你。”
可是玉儿哭了,失去阿哲后,她变得异常脆弱,至少在亲情之上,无法再承受生离死别。
哲哲搂过侄女,无奈地摸着她的脑袋,对阿黛说:“看看你家太后,在外头多了不起,那威风凛凛的。一转身,还是从前一样,长不大啊……”
在玉儿的坚持下,还是宣太医来瞧,一直以来哲哲肝气就不畅,又兼曾高龄怀孕,孕后诸事烦心不能好好地休养,多少病根都在年轻时积累下,先帝去世时她也重病一场,到如今,都显出来了。
生老病死,是天命,纵然玉儿不愿面对,她也抗不过命。
数日后,在太医和玉儿的照顾下,哲哲的气色好些了,时下春暖花开,她不愿在屋子里闷着,这一日精神好,便带着玉儿和几个孩子到园子里逛逛。
淑太妃和庶福晋们都跟来伺候,玉儿见姑姑有兴致,自己就退下了。
“您别担心了,母后皇太后这几日见好了,太医也说了是老毛病。”苏麻喇宽慰玉儿,“您自己也要保重。”
玉儿伸手摘下一朵花,凑在鼻尖闻了闻,听见那边传来的笑声,颜扎氏还是那么咋咋呼呼,但热闹也好,怎么都比冷清来得强。
“我要尽早做打算,不论是为了姑姑,还是为了福临。”大玉儿手中稍稍用劲,便将柔弱的花朵捏得粉碎,指间一松,花瓣洒落一地,她带着苏麻喇往另一处走去。
齐齐格刚好带着东莪跟随领路的宫人来到这里,她病“好了”,要来谢恩,也要来问候姑姑,进园子的一瞬,恰巧见玉儿走开。
可等她走近,那一地破碎零落的花瓣闯入眼中,好像滴落的鲜血,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是睿王福晋来了?”淑太妃看见了她,热情地打招呼。
“我来了。”齐齐格扬起笑容,带着东莪走上前。
第339章 曾经的你
见齐齐格“病愈”进宫,玉儿自然热情相待,齐齐格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她们之间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于就算是自己怂恿多铎逼宫杀福临,玉儿也不会恨她,何况她只是知情不报。
她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两个人,齐齐格在玉儿面前不需要伪装,真真假假早就自然地糅合在一起,比起面对多尔衮,更让她轻松释然。
见过哲哲,与淑太妃等人寒暄后,姐妹俩便并肩沿着花径散步,齐齐格道:“我病着那几天,豪格家的来府里探望,求了我一些事。”
玉儿静静地听着,齐齐格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柔柔弱弱的丫头,那会儿怕豪格打她,甚至躲在宫里不愿回家。”
“是啊,豪格有阵子十分暴虐,虐打府里的女眷取乐。”大玉儿叹,“后来算是收敛了一些,可怜他的妻妾。”
齐齐格道:“可如今人家也有出息了,这回豪格再次被囚禁后,她立刻处置了家里几个得宠的美妾,苔丝娜都莫名其妙没了。那日到王府来,对我说,将来豪格的爵位,要由她的儿子来承袭。”
“你怎么说?”玉儿问。
“不过小事一桩,自然是答应了。”齐齐格道,“但你别多心,她来求我,一则进宫不易,毕竟豪格被贬了,再则你也不在家。”
玉儿嗔道:“是你多心了。”
彼此间静默了须臾,玉儿转身看向科尔沁的方向,仰望湛蓝的天空,悲伤地说:“齐齐格,我到科尔沁的那天,阿哲在我怀里闭了眼,你说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我若不去,那孩子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玉儿……”
“你说皇太极会找到他的女儿吗,你说姐姐她会等着阿哲吗?”大玉儿的眼泪,毫无顾忌地落下来,“齐齐格,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件顺心的事,为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落在我身上?”
齐齐格伸手想搀扶玉儿,想安抚她,可迟迟不敢触碰,咬着唇半晌,才说:“你是一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什么样的人才能挣到这份上?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代价。”
“那也至少,把孩子给我留下……”玉儿痛苦地颤抖着,“把孩子给我留下不成吗?”
齐齐格忍不住,上前抱着她,她本该是第一个就来安慰玉儿的人,可玉儿从科尔沁回来这么久,她们才头一次见面。
“是我造的孽。”玉儿伏在齐齐格的肩头,她“杀”了齐齐格的孩子,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好几个,老天来找她清算了吗?
“你说什么呢?”齐齐格没有深想,温柔地安抚玉儿,“阿哲活着的时候,没受过苦,在你的怀里出生,在你的怀里离世,下一辈子,她一定会过得更好。”
“齐齐格,我的人生到底要变成什么样才能消停?”玉儿呢喃着,“老天爷,不会轻易放过我,是不是?”
齐齐格苦笑:“就连我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到了今天,曾经的你,只会天天盼着皇太极回家。”
第340章 多尔衮,我要做皇后
玉儿毫无顾忌地向齐齐格吐露她心中的苦和怨恨,却只字不提多尔衮送她往返科尔沁这件事。
显然多尔衮已经把他对玉儿的情意摆到了台面上,可她仿佛没有任何愧疚,更不提什么“对不起”。
那日夜里入寝时,苏麻喇正为她放下纱帐,玉儿才忽然道:“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了姐姐从前的模样?”
苏麻喇即答:“当然不是,您并没有接受睿亲王的情意,您不是不愿向十四福晋愧疚,您只是不承认这件事的存在,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
玉儿看着她,苏麻喇生气地说:“大格格和大汗,才是真的完全不顾您。这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
“你别生气啊。”大玉儿苦笑,“我不过是这么一说,我今天难过的是,我竟然连逝去的孩子,连自己的骨肉都要利用。我借着阿哲,对齐齐格哭了一场,好让她明白,整件事从头到尾对我而言只为了孩子。不论是多尔衮送我去,还是别的什么人送我去都一样,虽然她未必信,可我必须这么做。”
“您别多想了,倘若您理解了大格格,那也该明白,当初最该给您一个交代的人是大汗。”苏麻喇一脸严肃,“那么现在该给十四福晋交代的人,是摄政王,和您什么相干。”
“苏麻喇,都十几年了,提起来,我还是如昨日之事那般疼,会疼得满心怨恨,想杀天灭地。”玉儿笑得凄凉,“我骄傲了一辈子,什么狠心的事没做过?唯独伤我最深的两个人,我连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人呐,都有软肋……”
苏麻喇不以为然:“可那两个人都死了,恕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您心里怨恨了,就把他们拎出来骂两句,他们还能怎么着?奴婢早就对您说过,咱们要先接受自己的情绪,是不是?”
“苏麻喇,你是老天派来,弥补我所有缺损的是吗?”玉儿眼含泪光,“我和自己的丈夫、姐妹、亲人,甚至是孩子之间,无不交缠着利益和矛盾,唯独你,完完全全地属于我。”
苏麻喇跪在床边:“哪怕世上的人都丢下您,奴婢也会守着您一辈子。”
她话音才落,门口有小宫女喊姑姑,苏麻喇为玉儿放下帐子,去听了传话后,一脸严肃地回来道:“主子,豪格在牢里没了。”
玉儿叹了口气:“你传话给多尔衮,让他善待豪格的子嗣,别的人我不管,别为难我的堂妹。”
豪格暴毙的消息,和永寿宫的传话前后到了摄政王府,多尔衮吩咐了一些事,便从书房回到正院。
卧房里的灯火亮着,他有些意外,回京以来的日子,每晚回到屋子里,齐齐格都睡了。
“你的身体好了?”多尔衮进门便说,“好了也该悠着点,等我做什么?”
“今日从宫里拿了些吃的回来,想叫你尝尝。”大玉儿道,“用宵夜吗?”
多尔衮说:“不吃了,难为你费心。只是如今上了年纪,也不似从前那样日日夜夜在外奔波,稍不留神腰腹就长了肉,如何使得,夜里不饿,就不吃了。”
齐齐格没有勉强,命婢女们撤下,来伺候多尔衮更衣洗漱,多尔衮随意地说:“你歇着去,我好了就来躺下陪你说说话。”
“我就想做这些事,除了这些事,我还能做什么?”齐齐格捧着丈夫的衣裳,眸光涣散地说,“反正你该交代的事,该说的话,我是指望不来的。”
多尔衮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从容应对:“我送太后去科尔沁的事?”
齐齐格浑身一颤,紧张地瞪着他:“难道不应该对我说什么?你们出去了那么多天,难道什么都没发生过?多尔衮,多铎屡次三番向我挑唆,你真的当我完全不在意吗?这么多年了,究竟是当年一件红斗篷惹的是非,还是你们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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