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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宠 (诸夭之野)


  左鸣忙道:“都有可能。到底是哪种可能,罪臣就不得而知了。”
  容安平静地喝着薄荷茶,道:“都说了,我不是公主,你以后不要称我为公主,也不要在我面前自称罪臣。左鸣,我罩不了你。而你,若是想跟着扶辛公子,而扶辛公子又不嫌弃你的话,那是你们的事,我也不会多问。”
  原来她早就瞧出左鸣是投奔扶辛来的。诚然,她还不晓得这只是左鸣与扶辛在她面前演的一出双簧罢了。
  容安是个多难搞的人,左鸣从前就晓得。即便她失了数年的记忆,但并没有失掉她的智慧,这令他有些头疼。
  至于扶辛,他从前只是耳闻过容安的厉害,交手几个回合之后,才晓得要和她周旋,真的需要些智计。
  他倒没有灰心。
  左鸣挪了挪膝盖,朝着扶辛拜了下去,至真至诚地道:“世子,在下如今被墨琚通缉,无处可去,求世子收留,在下定当尽心尽力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容安闲闲地喝茶,听着方才说给她听的话又说给扶辛听去了,似笑非笑地瞧着扶辛,悠悠道:“恭喜公子又得了一员谋臣。左鸣昔日可是黎国的太傅呢。”
  扶辛瞧着容安,“你觉得我该留下他?”
  容安耸耸肩,未置可否。
  扶辛又道:“他是墨琚通缉的人,我若是收了他,那可就是……”
  容安悠悠打断他的话:“咱们现在和墨琚正打着仗呢,若说拉仇恨,还有比这更大的仇恨吗?”
  扶辛无奈地笑笑,“你说的也是。念他也算曾是黎国老臣,我就暂且留下他吧。”
  左鸣跪地谢恩,容安只是笑笑,半个字也没反驳。
  左鸣留在军中,扶辛未给他什么军职,只是拜他为上宾。说白了,也还是个幕僚。
  诚然,这只是做给容安看的罢了。左鸣作为启国资深细作,做过黎国太傅,还做过墨国亚卿,回到启国来,什么样的官职能在话下?
  容安喝了几口茶,抬眼山花开得正烂漫,兴致不错,便捧过九霄环佩,纤指款动,弹了一曲。
  弹的却是《傀山夜行》。
  曲音一起,左鸣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容安眼角余光瞥他一眼,“左大人听过这首曲子?”
  左鸣忙摇头:“没,没有。这首曲子宛如天籁,左某从未听闻。”
  “这是我自己胡乱弹的。”
  容安手指一顿,忽然弹错了一个音。
  左鸣眉心微皱。扶辛亦看了他一眼,“左先生这是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听着有些耳熟而已。”
  容安冷冷一笑,“左鸣,你在墨国数年,果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这……”左鸣一张脸瞬间白了,“左某不大懂得这些乐曲之类的,依稀是觉得有些熟悉的。”
  容安淡然地道:“这是《傀山夜行》,墨国的国乐。”
  扶辛挪了挪身子,一心沉浸在乐曲中,只轻轻“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傀山夜行》,倒是很有气势。”
  “左鸣,你缘何故意说没听过这首曲子呢?或者说,你是墨琚派来的细作?”
  容安的手指猛然一收,乐声戛然而止。

  第四十八章 选错了对手

  左鸣慌了神,忙又跪倒,连连叩首:“小人若是假投诚真细作,就让小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容安悠悠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还当了真了。起来吧,以后好好效忠新主子就是。”
  容安瞧不上左鸣。这事在启军营中迅速传开。左鸣素来在地下工作,忽然转到地上来,启军不晓实情,对他亦是不待见。
  左鸣在启军中的位置变得十分尴尬。
  容安依旧干着些看书喝茶赏花的闲事,不急于帮扶辛出谋划策,也懒得跟左鸣计较,素日都是绕着左鸣走。
  又几日,扶辛找她商议,再这样下去,粮草恐维持不了多久,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从国内筹措粮草也不太现实,不如就开始大举进攻。
  迟早要有这一天。打从第一天上战场,容安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可这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她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脑子里最先浮现的,仍是墨琚那一身的伤痕。过了也有十来天了,不晓得他的伤好了没有。
  她不是那等趁人之危的人,即便要报仇,也要报得光明正大。
  扶辛将进攻的时间定在当日夜里。计划以五千骑兵为先锋,战车步兵随后。倾八成兵力,共计十万余人。
  墨军此次屯在傀山的士兵,统共也就五六万人。因褚移与容安私奔的关系,褚家军未调来一兵一卒,屯在此处的,不过是战力一般的戍边军。
  照理,这样的墨军实无可怕之处。奈何如今是城府极深的墨琚亲自督战,之前的几场小战,启军未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一更用饭,二更出发。容安欲一同前往,被扶辛强行拒绝。言她手无缚鸡之力,战场上刀剑无眼,防不住的冷枪冷箭,他又不能时时刻刻护住她。
  这话说的在理,容安也就不再与他争辩。
  三更天,傀山之南火光冲天而起,容安爬上一座山头远眺,茫茫夜色里,几十里之外的火光将那处的天空耀得成赭红色。瞧不见人影,但闻金戈铁马之声。
  她记忆里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却莫名觉得熟悉。好似从前便见识过一般。
  可能是亡国之时见过吧,可惜她不记得了。她无法解释那种莫名感觉,只好作此想。
  她全忘了亡国时那不战而亡的屈辱,她的父王也不曾讲给她听过。
  站在山上眺望片刻,看着看着,便觉不对劲,山脚下似有一大片黑影在迅速移动。
  黑影移动的方向,正是粮仓那边。
  若是扶辛那本就已经捉襟见肘的粮食被烧了或抢了,那这场仗无论输赢也都不能算扶辛讨了便宜。
  容安并没有调兵的权利。况大本营没剩几个兵。
  她匆忙下山,骑了马,直奔粮仓。
  为什么没有将军情告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差人给扶辛送信,她其实自己也没有想明白。
  想不明白,不想也罢。人生总要有那么几次,不是那么理智地活着,而是跟着本心走的。
  她的本心告诉自己,她不想管这一桩事。
  那支小股人马果然是奔粮仓去的。她走的是另一条路,和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粮仓。
  容安弃了马,隐在一株大树的背后。眼睁睁瞧着来偷袭的人动作利落地将守粮仓的一众士兵割喉,未费吹灰之力。她一动未动。
  粮仓被点,霎时烟火弥漫。她只在树后呆了片刻,便冷漠地准备离去。还未走到马前,便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挡着她的人,是左鸣。
  “粮仓都被人烧了,黎姑娘就打算这样走了?”
  容安淡定且冷漠地瞥他一眼,道:“我手无缚鸡之力,难道左先生还要让我飞蛾扑火不成?”
  “你不是来报恩的吗?怎的却眼睁睁看着恩人的粮草被烧毁而不管不问?”
  左鸣来者不善,却委实让容安无法理解他一个叛国之人为什么不善。她又不曾得罪他。
  容安睨视他片刻,冷冷道:“我是来报恩的。可不是来帮扶辛打仗卖命的。如何报恩,是我的事。左先生投了新主,这就开始仗势乱咬人了么?”
  左鸣被骂得狗血淋头,却涵养很好,没生气,不冷不热地道:“我只是问问。你多想了。既然不打算多管,那就走吧。呆在这里,怕不是要被火烧了。”
  “咱们不同路,还是各走各的吧。”
  容安后退一步,避开左鸣,翻身上马,那匹马还未走出两步,便猛然一声长嘶,腾空而起,将容安甩下马来。
  容安半点功夫底子没有,这一摔,怕是要交待。人在半空里,心里便悟到了这个结局,眼睛一闭,准备接受这令人憋屈的结局。
  事实证明,关键的时刻总会有关键的人物出现。这一刻出现的关键人物却让容安有些糊涂。
  将她接在臂弯里的这个人,她认识。或者应该说,有过一面之缘。也晓得他的名姓。
  “褚移?”
  “你认识我?”褚移懵然,半晌方想起来,“唔,你是那个丢帕子的姑娘。”
  紧接着又是眉峰一蹙:“这里是启军的粮仓,姑娘你莫非是……启国人?”
  褚移是她的什么人,她心里十分清楚。
  如果墨琚是那个执刀亡了她家国的人,那褚移就是那把锋利无比的刀。她要报仇,不会放过执刀的人,也不会放过那把刀。
  容安从他臂弯里挣出来,寒着脸,“我不是启国人。”
  褚移的眉峰依旧蹙着,道:“原来不是启国人,那怪不得方才左鸣暗害你,拿暗器射伤了你的马。”
  容安心里一沉,竟原来是左鸣要暗害她。可左鸣为什么要害她。就因为她不是启国人?世间怎会有如此荒谬的缘由。
  “这里是非之地,姑娘还是赶紧离开吧,免得被伤及。”
  容安一把扯住转身欲走的褚移,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褚移回头看向她,“自然是去追左鸣。他欠了墨国一笔账,还未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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