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找来这里说明什么?
说明红烟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身份说不定也知道是他杀了八皇子。
“我……”他眼神突然变了,从刚刚那种温和变成了冰冷,像盯着猎物一样。
红烟吓了一跳,“冯正……冯正临死前说的。”
冯正倒在地上,知道自己中毒八成跟顾晏生有关,便将他从头骂了个遍。
说得可难听,红烟全程听了进去。
“冯正还说了什么?”顾晏生擦了擦匕首上的水珠,脚下微挪,离红烟更近。
红烟不自觉后退一步,“没有了,冯正还没来得及说其它的就死了。”
“是吗?”顾晏生盯着她的眼睛。
他从小学会察言观色,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只看到了红烟眼里的不解,期望,没有心虚。
“嗯。”红烟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紧张。
俩人离的极近,顾晏生走一步,她就退一步,她退一步,顾晏生就走一步。
“这把匕首是我母妃送我的。”
那匕首冒着寒光,被他握在手里,刀面朝下,红烟的哥哥参了军,习了武,曾告诉她,这是蓄势待发的意思。
红烟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下来。
“娘说如果害怕,伤心,出现不正常的情绪,就用这把刀割自己一下,身体痛了就不会再想其它的。”
他把害怕和伤心比喻成不正常的情绪,难怪从来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过类似的表情,大概那些对他来说都是不正常的。
“借给你。”
顾晏生手腕一转,将匕首尖正对下方。
风吹过,刮起他单薄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道道白痕,因为年纪小,愈合的很好,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细细一数,居然发现多达十几条。
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不会无缘无故割自己刀子,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出能让自己难过心慌的情绪。
这说明顾晏生经历的生活和环境,艰难到她难以想象。
顾晏生生长的环境确实很复杂,他这个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开朗活泼,但是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年轻人的特征。
没了朝气,也没了这个年龄段的乐趣,他把所有的心思和力气都用来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拼尽全力。
环境是改变一个人最好的催化剂,你跟一群孩子生活在一起,自然会变得孩子气。
如果你生活在到处都是机关算计的大人世界里,久而久之你也会变成大人,尽管年龄还没到,但是心已经到了,甚至过份生长,进入老年状态。
顾晏生明显是不正常的,他无法表达自己的全部情绪,甚至觉得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
用刀子割自己,确实可以暂时忘了其它的,但这是自残。
红烟突然想试试,即便它是错误的。
“切这里吗?”她把匕首接过来,对着手背上面一点点,正好可以挡在衣袖里。
那刀缓缓划过,血顺着匕首和她手臂的开口处流出来,艳红艳红,瞧着触目惊心。但很意外,红烟没有怕,也不再心慌,大概因为有人尝试过,还不止一次,所以她知道是安全可靠的。
“你不疼吗?”
红烟点点头,“不疼。”
她又加了一句,“也不慌了。”
这法子确实有效,人的心很小,它只能装下这么大,被手臂上的疼痛吸引,就不会再想别的。
“那就好。”顾晏生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递给红烟,“用这个包扎一下。”
红烟接过来,也顺便把匕首还给了顾晏生。
“你回去吧,以后也别来了,别让人看出我们的关系,引起怀疑。”顾晏生擦了擦匕首,转身坐回小板凳上,加了点水继续磨刀,再也没有回头看红烟一眼。
他们两个,一个是被废的皇子,一个是德明宫的宫女,在一起确实引人怀疑。
红烟面露失望,“那我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希望顾晏生能挽留她,但是并没有,无奈只能沿着原路返回。
她来的时候找了最矮的墙角,又堆了一些石块,勉强翻过来。
那墙太高,下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一只腿略微颠瘸,但是细心无比的顾晏生居然没有发现。
或者说不是没发现,是心思压根不在她身上。
他帮她,只是利用她而已。
将死之人不会说谎,冯正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她流着泪,挪来青砖堆积在墙角,木然的踩着青砖往上爬,那青砖堆的太高,不稳,且还差了一块。她手抓在墙面上,却使不上力,吊在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无比尴尬。
红烟今年刚满十三,在没有进宫之前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家里人都以为进了宫就是享福,会被皇上宠幸,从此一飞冲天,所以花了重金也要她进宫选秀。
谁料进了宫的并不全是当娘娘,也有些要去给人当丫鬟,当初收钱的公公还算有良心,给她找了明妃身边伺候,做了一个清闲的活。
本来日子还算好过,直到冯正被皇后拨给了明妃。
冯正仗着自己知道明妃想要的,便嚣张跋扈,肆意欺凌辱骂她们,若是谁姿色尚可,看中了就求明妃恩赏,明妃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胡作非为。
前一日连她的小姐妹都没放过,红烟心中激愤,身体还未好便顺着顾晏生的意,将冯正设计杀害。
如今人是杀了,那人却翻脸不认人。
是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红烟想到深处,忍不住悲从心来,哇的一声哭了个彻底。
“这么好看为什么要哭?”
墙上立了个小小少年,背着弓和箭,半蹲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赶巧了,我也喜欢从这处翻墙。”
第19章 邂逅偶遇
红烟吃了一惊,手一松,人蹭的一声直往下掉。
她挥舞着手,冷不防被人攥住。
“别乱动。”何钰这个位置没地方借力,搞不好就是俩人都掉下去,他还会栽在红烟身上。
红烟挂在空中,低头一看发现她垒的青砖倒了,现在更是无处借力,全部重量都在何钰手上。
“快拉我上去。”
她着急,何钰反而不急了。
虽然借不到力,不过旁边就是屋檐,扶一下还是可以的。
“不拉。”
“你……”红烟气结,“那你放我下来。”
“不放。”
红烟大怒,“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告诉我为什么哭?”何钰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红烟扭过头,“不说。”
刚刚是何钰拒绝了她,现在变成了她拒绝何钰。
何钰哈哈大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红烟抬头看他。
这厮穿着白衣,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却一肚子坏水,一看就不是好人。
“是他欺负了你吧。”虽然不知道过程,不过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
“他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何钰用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拽了上来,但又没有帮人帮到底,将人扶上来,反而让她趴在墙面自己往上爬。
红烟愤然,“你这人怎么这样?”
何钰也不管,往左跨了一步,给她留下足够的位置,也防止她使阴招。
“你说这个位置我能射中他吗?”他取下背上的弓,又拿了一支箭,两手撑起弓和箭。
红烟回头看去。
这里是外院的墙头,顾晏生在内院,从这里几乎看不到内院,怎么射?
“吹牛吧你。”无论如何她也不信,从这里能射中顾晏生。
何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从外院确实射不中内院,不过景阳宫向阳,设计又是对称,就像顾晏生的房间,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大窗。
那窗户糊的不严,日久失修,若是使的力气和准度恰到好处,箭穿过两个窗户,就能准确的射中顾晏生。
何钰找着角度,刚好正午,阳光穿透两个窗户,映出微微的光。
顾晏生手里拿着木盆,里面存了些水,水井里的水干了,这些是他晚上吃饭用的。
他年龄小,力气不是很大,那木桶又厚,抬的有些吃力,刚将木桶放在地上,心中便是一阵警铃大作。
顾晏生反应迅速,一个后跃躲开,待站稳时,发现他原本站的地方多了一只箭,钉在地上,尾羽因为遇到阻力弹了弹。
这里是冷宫,他是被废的皇子,冯正也死了,他那样的人不会有人给他报仇。
是谁?
他顺着箭势看去,发现有人背着光,站在远处,居高临下看他。
“顾晏生性格内敛,城府极深,即便是成年人也不及他八分。”何钰语气轻松,“若真的喜欢他,与其哭哭啼啼,不如让自己变得有用。像顾晏生这种人,你若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便如女人的旧衣,说弃就弃。”
咻!
又是一箭射出。
顾晏生匕首轻挡,那箭被他削成两段。
“咦?好匕首。”何钰由衷夸赞。
现如今的剑啊匕首啊,总被人夸吹毛断发,实际上除了比常见的武器稍利之外,并没有多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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