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一忍再忍,才没有发作。
勉强又送了一会儿,顾恒看见伺候勤政殿的大太监不知为何,领着两个内侍经过,也瞧见了他们,那眼里就漾出几分笑意。
顾恒即刻唤住他,道:“高公公,皇上有旨叫送陆姑娘出宫,你就叫人好生送她出去吧。”
高太监愣了愣,忙应承了,就叫身后贴身的内侍:“听见顾统领话了?别怠慢了人。”
陆尔思止步,向着顾恒道谢道:“有劳顾统领了。妾告辞。”
顾恒道:“陆小姐客气,请。”
陆尔思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转身而去。
顾恒也并不在意,转身往回,他急着想回去换一身衣裳。
高太监见他两人这样相敬如冰似的,愕然而笑,对身后小太监说道:“瞧瞧咱们顾大人,明明心仪人家小姐,可脸皮这么薄,说一句话都嫌多似的,将来夫妻相处可怎么得了。”
小太监说道:“听说顾统领为了陆小姐,差点忤逆了皇上呢,可是真的?”
高太监道:“那当然,这就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
顾恒耳目最佳,虽隔了一段距离了,却还听得清楚,当下不动声色地加快步子,如飞一样去了。
***
甘露宫。
泰儿仰头望着赵宗冕道:“父皇,你为什么穿着顾师父的衣服?”
赵宗冕见他满眼好奇,突然玩心大发,因说道:“父皇那件打架给撕破了,就拿他的衣裳来穿。”
“父皇跟谁打架?谁赢了?”
“嗯……你猜。”
泰儿皱眉想了会儿:“难道是跟顾师父?顾师父的衣裳没有破,父皇的破了,难道父皇打输了?”
赵宗冕作势在他头上一晃:“混账,盼着你老子输是什么意思。”
西闲吩咐人备水回来,听他父子两人斗嘴,便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又见赵宗冕的手并没实落下来,反轻轻地贴着泰儿的发端扫过,心中若有所动。
一时间,不禁想起那天黄昏,父子两在殿外教习武的情形,像是那日傍晚温柔的晚风带着黄昏的花香徐徐吹过,让西闲的心在瞬间变得极为柔软。
泰儿道:“那父皇一定是打赢了?”
赵宗冕道:“那是当然了。你父皇从不会输。”
泰儿抓抓头:“既然父皇比顾师父厉害,以后父皇亲自教我武功好不好呀?”
赵宗冕语塞,继而道:“不会跑就想飞呢,等你把顾恒的功夫都学好了再说。”
泰儿无奈地低下头,嘀咕说:“我什么时候能像是父皇这样厉害呀。”
赵宗冕毫不客气地哼道:“贪心嚼不烂,有朕一半已经是不错了。”
泰儿拧眉抬眼瞪着,仿佛很不服,觉着自己将来一定比赵宗冕强上百倍,只是小孩子现在略懂事了,一时不敢犟嘴。
西闲听到这里,见赵宗冕故态萌生,知道在谈话变糟之前该立刻结束了,于是微微一笑:“水差不多备好了。皇上快去沐浴吧,湿淋淋的穿在身上小心着凉。”
赵宗冕早看见她站在旁边,只是发现她静静的,就也并未打扰。此刻应了声,拍拍泰儿的肩膀道:“你今儿有没有偷懒,写的字呢?”
泰儿眨眨眼,振振有辞道:“原本在写,只是打雷的时候母妃害怕,泰儿保护母妃,就没有写。”
赵宗冕闻言失笑:“你保护你母妃?”
泰儿挺挺小胸膛道:“是啊,不信问母妃。”
西闲知道他想支开泰儿,便过来道:“母妃会跟你父皇说的。泰儿乖,现在去把缺了的字补上,免得太师回头检查……又要责怪母妃没好好督促泰儿了。”
泰儿听了这句,这才忙不迭地转到里头又练字去了。
赵宗冕若有所思地望着小家伙跑走的背影,对西闲道:“你哄劝这孩子倒是很有一套。”
西闲笑笑,心中却想:“现有一位大‘孩子’,就算原先不会,这若干年的相处也是磨练出来了。”
赵宗冕道:“你来。”
西闲随着他到了浴房,赵宗冕将顾恒的衣裳脱了:“今儿的事,你听说了?”
西闲将衣裳接了过来,轻轻放在旁边衣架上:“听说了。”
赵宗冕回头问道:“……有没有担心?”
“嗯。”西闲应了声,见他不动,便走过来帮他解衣带。
赵宗冕垂眸,见她兰花似的纤纤玉指在自己腰间,突然握住。
“是担心朕处理不了?”
西闲想了想,摇头道:“并不是担心有皇上处理不了的事,只怕……因为涉及妾身,得罪了太多人。”
“得罪?”赵宗冕哼道:“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终究是得蠢蠢欲动的。”
“只怕会影响皇上的名声。”
赵宗冕笑道:“他们都说朕是纣王幽王,把你比作妲己褒姒……你就不怕你扛着祸国妖妃的名声?”
西闲也忍不住笑了。
赵宗冕见她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真真地羞涩,便将她的手握的紧了些。
瞬间静默后,赵宗冕道:“外头不管发生什么,总有朕扛着,风雨再大,朕在你身边,就绝淋不到你身上。”语声有些郑重。
西闲仰头看他,赵宗冕又道:“以后……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跟朕明说,不会责怪你,只会帮你解决。不许再自作聪明的去找别的人!倒像是……别的人都比朕跟你亲近一样。”
前几句还带着严厉,后面这句,却有些悻悻的。
西闲鼻子微酸,点头道:“臣妾听皇上的。”
此刻她的声音带一点奇异的软,像是猫爪摁在赵宗冕的心上,他忍不住将西闲环抱到怀中:“但愿你以后都这样听话。”
他的上身不着寸缕,略有些坚硬的胸肌硌的西闲的脸上发热。
瞬间竟想起两人欢好的种种场景。
突然心乱。
赵宗冕突然在她颈间嗅了嗅,说道:“你今日涂了什么?”
西闲摇头:“并没有涂什么,怎么了?”
赵宗冕疑惑:“闻着跟先前有些不大一样。”
西闲不安地抬臂嗅了嗅,却闻不到什么。
赵宗冕忖度说道:“有点甜丝丝的,多半是跟泰儿腻在一起,沾了他身上的奶气。”
本来担心是什么别的异味,听赵宗冕如此说,西闲哑然失笑,这才放心。
丝帕浸水,水流从他肩头洒落,滑过每一寸的肌理,这具身体雄健的令人叹为观止,手指贴在上面,仿佛能感觉到肌肤底下澎湃跃动的血性跟势不可挡的劲头。
不知何故,以前西闲总是尽量避免跟他接触,但是今日,却总忍不住要去碰一碰似的……
长睫乱眨,西闲心道:“我今儿是怎么了。如此不知羞耻。”
她生恐赵宗冕看出端倪,便暗暗地深呼吸数次,才问道:“皇后……之事,到底如何了?”
赵宗冕正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听她提起吴皇后,便道:“朕答应那些朝臣们会再查。”
“那时候,皇上……真的怀疑妾吗?”
“胡说,”赵宗冕并未睁眼,只笑笑:“朕从来就没怀疑过你。”
西闲疑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赵宗冕道:“难道朕不知道你?你是聪慧,只是你的聪慧很有分寸,何况你并不能狠毒到那种地步。”
浴盆中水汽氤氲,虽近在咫尺,却仿佛看不清赵宗冕的容颜。
直到他又说:“朕当时只是生气你瞒着朕行事罢了,也就是你,要是别人,先拗断他的脖子。”
“既然如此,孙奶娘的事会不会查明?”西闲轻声说:“泰儿今日又问我,奶娘到底干什么去了。”
“该给他换一个人了,”赵宗冕淡淡地回答,“就算留她一条命,也绝不许她再留在太子身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句话赵宗冕曾跟西闲说过。
突然又想到今日陆尔思来见自己时候的话:“他只对他愿意低头的人低头……”
西闲犹豫片刻,瞥赵宗冕一眼,半晌才道:“先前私自去找太上皇……的确是妾身不对,只是当时,怕皇上不相信妾身,毕竟、皇后娘娘才是跟您……青梅竹马过的人。”
这几句话,她说的有些艰难,不像是平素那样淡然宁静,脸上甚至略有几分窘意。
赵宗冕却突然睁开双眼,他直直地望着西闲:“什么?青梅竹马?”
西闲将头转开:“该洗好了,我去拿衣裳。”
赵宗冕却早探臂将她拉住。
“说明白,”赵宗冕细看西闲的脸,半晌:“这回,该是……是吃醋了吧?觉着嫉妒,觉着没有跟朕……青梅竹马?”
西闲心中细细品味这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不觉着怎么样,眼睛里已经先酸涩难禁,仿佛浴桶里那些袅袅散去的水汽都凝结在眸子里。
“没有。”她有些鼻酸,声音低低的:“哪里敢……”
赵宗冕看出她眼中闪烁的泪影,声音也随着暗哑了:“朕许你敢。”
他深看西闲,拉着那纤纤玉指,轻轻吻落,那股令他贪恋的兰香里多了一缕难以形容的幽甜,让人恨不得一口吞掉,却又想细细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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