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仍然有泥,他干脆低头在河水里洗了洗,又扯起前襟,随便擦了几下。这才坐在小小的甲板上里,歇息起来。
略有洁癖的苏方回再不能忍,收回了目光。又忍不住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才转身走开了。
船上那人干脆伸了个懒腰躺倒,迎着阳光眯眯眼,换了个舒服些的方向。
旁边有个运输沙袋的船只轻轻划过,看他躺下,那船上的人喝斥道:“福旺!又偷懒不是?快去运沙!”
船上的人斜了他一眼,懒洋洋道:“你懂什么?苏师傅说了,让我看着这锚点。不信你去问问。”
“苏师傅亲自交代你?”船上的人略有些怀疑。
苏师傅他们是知道的,即便是工部尚书,跟苏师傅说话时也是语气和蔼。这个人每日一袭白袍,气度见识,却胜过很多官员。
只是苏师傅很少主动跟他们搭话,有时候他们腆着脸问几句,他也多半不会理睬。
怎么就亲自吩咐这个才来没几日的福旺做事了?
“问就问,谁怕你!”
那船上的人立时变了方向,便准备朝大船处划去。
眼见福旺在船上翻了翻身,竟然睡着了。
那船上的人气急,船桨便摇得快了一些。结果没走多远,便有人远远喝斥道:“路子错了!犯啥迷糊呢!快运到上游去!”
船上的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急间重重哼了一声,便又朝上游划去。
你便偷懒吧,船上的人狠狠道,等夜里歇了,看我不打你一顿。
船上睡觉的福旺眼皮微抬,目光的方向,是苏方回消失的甲板。
第六十二章 夜黑风高好杀人
天只晴了两日,便又阴下来。至夜,起了些风,却没有星星,河堤上漆黑一片。
说是漆黑,也不尽然。
每隔十多丈,便有个值夜的兵丁举着火把,寂然而立。这是河南道节度使的府兵,目前受禁军调遣,在汴州段黄河堤守夜。河南道军纪严明,值夜的兵丁目光锐利,虽至夜深,尚没有一丝松懈。
这一处是险要的环弯处,值守的却是个新兵,正月里才入伍的。
小名阿缕,今年刚满十六岁。入伍的时候,娘亲特意嘱咐,等十年兵期满了,就会给他娶媳妇。所以从军期间一定要尽心尽力好好表现,万不可学那些老兵,毛里毛躁惹是生非。
阿缕的确很尽职,他隐隐觉得,即使是值守,他也是站的最直的。
哐哐几声梆子响,夜色里阿缕的身姿微微动了一下。
是二更了,该换防了。
终于可以松口气,回去睡一会儿。
不远处已经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兵丁斜眼看了一看。五匹马阔步而来,马上的人身姿高大,举着火把。夜色里可以看到战马上下了一人,换掉了距离他不远处的守卫。
另有四人骑马而来。
今日怎么骑马换防了?
阿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好在他看到那被换下来的兵丁是步行回去的,马留在原地,拴在地上。看来没有人会取笑他不会骑马了。
战马已到跟前,马上下来一人,走近他道:“回去吧!后面我守着。”
阿缕端正一礼,拿起火把走下台阶。忽的觉得有些不妥,恍然问道:“请问这位兵哥,今夜不是柳大跟我轮值吗?”
那人神情肃冷,挥了挥手道:“叫你走你就走,哪儿来这么多话!”
听口音,似乎是京城一带的。
难道是司马大统领的亲卫亲自换防?
阿缕又走了几步,终是不甚放心,问道:“是不是柳大生病了?小弟得去看看他。”
“看什么看?”那兵丁冷然看了他一眼,“快滚!”
这兵哥好凶。
阿缕又走了一步,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请问这位兵哥,换防的口令是”
阿缕只是觉得心口一凉,不可思议地回头,看那兵丁正站在原地笑着。
可是自己的胸口,从腋窝处向内,插上了一把短刀。
咚的轻轻一声,是阿缕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
“叫你话多!”那人冷森森道。
阿缕脑海里最后的声音,是自己的身体跌入河堤下的水泽中。
啪的一声。
“小声点!”那仍然骑在马上的人冷然道,“弄死了人,你准备藏哪里?”
“藏哪里?今日事成,死的人千千万,还用藏吗?”
马上的人点了点头,轻拍马腹,去换另一个岗了。
杀掉阿缕的兵丁嘴角含笑,举着火把,慢悠悠走到哨岗上,松垮垮站直了身子。
“真烦啊,”他轻轻抱怨道,“还得等全换完了,才能成事。”
……
……
行军大帐内一片黑暗。
统帅大人显然正在睡梦之中。
可是一个人轻轻走近,在帐外的卫兵那里校验过名牌,施施然走了进去。
那人掀起帐帘,抱怨道:“怎地不也学学尚书大人,弄个自动的。”
内里的司马伦正在一片黑暗中静坐,漫不经心道:“掀掀帘子罢了,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保命的东西。”
进来那人个子瘦瘦小小的,此时坐下来宛若孩童。
他笑了笑道:“如何保命这种事,恐怕今日整个汴州城的人,都会想一想。”
第六十三章 夜深尽是夜路人
夜色里看不到司马伦的神情,只是听到他的笑声低低的,问道:“人都布置好了吗?必要确定万无一失,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那矮小个子的男人恭谨道:“小人聂保这块招牌,还从来没有被砸过。”
司马伦沉思片刻,低吟道:“为防泄密,就要委屈一些兄弟了。”
聂保道:“委屈算不上,统领大人您菩萨心肠,必然会多多抚恤他们家里。”
司马伦咯咯笑了。
“那是自然。”
……
……
汴州城很静。
街道上很干净。
不像前些日子,街道上通宵都坐满了人。
这得益于太子殿下亲自守城,民众们顿觉心安,都安然宿在了家里。
“二更了。”芳桐挑亮了灯芯,看向在一边正穿上男装的林钰。
林钰把护心镜戴上,挽起头发,点了点头。
“魏少爷的消息里,真的便说是今日吗?”芳桐几分忐忑。
“不只他的消息,咱们自己的消息也是。”林钰脸上几分肃色。
自己的消息,指的是苏方回的消息。
他此时就在工部的大船上。
“去看看崔泽是不是还没醒。”林钰道。
话音刚落,门便被崔泽推开。
他神采奕奕,手里拿着鞭子,扶额看向林钰,“蛮好看嘛,”笑嘻嘻的,“平日里应该都这么穿。”
林钰眨了眨眼睛,“快走吧,今日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玩个阴招。”
“得了吧小东家,”崔泽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人家五万人呢,踩都能把咱们踩扁。”
林钰轻蔑一笑,“那世子爷的意思是,咱们干脆骑马跑远点?”
“小爷我哪有那么怕死!”
崔泽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咱们得玩个大阴招。”
他在那“大”字上加重了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
……
咚咚咚!咚咚咚!
城门上的守卫先是看到远处来的骑兵,才刚揉了揉眼,城门便被对方拍响。
“门外何人?所为何事?”那守卫慌里慌张下到城门边,透过宽宽的缝隙问道。
“禁军统领司马伦帐下禁军,接太子殿下大驾,往行军大帐迎接圣旨。”那骑兵说着,透过城门塞进来一张文书、一块鱼符。
那守卫验过,立刻把城门打开,恭谨叩倒迎候。
汴州府衙内此时倒是亮着灯。
因为太子宿在后院,守卫们尽心竭力,没有敢懈怠的。
正睡得深沉的太子殿下被吵醒,然而面上没有怒色。他认真穿好冠带,由身边一名内侍引着,去见来接驾的人。
“如此,”听了那些人的解释,太子看向内侍,“可有看过文书,验过鱼符?”
内侍叩头道:“杂家已经验过,确认是大明宫传旨太监无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行军大帐宣旨,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说完话看向来接驾的骑兵。
骑兵只是低着头,闻言诚恳道:“末将也不明白,末将只是听命而行。”
“既然是听命,”太子殿下脸上几分肃色,“那便走吧。只是不知道父皇这圣旨,是不是也宣刘府尹听一听。”
那骑兵低头道:“司马统帅只说接太子殿下銮驾过去,未提起刘府尹。”
“那便是密旨了,”太子殿下点了点头,“你且在室外等候,本宫稍后便到。”
那骑兵忙叩首而退。
内侍起身合上了门,神情不安道:“殿下,杂家认为此去不妥。”
“哦?”太子伸手打开几案下一个小屉,取出一样东西来,淡淡道:“有何不妥?”
那内侍支支吾吾不肯说明。
“当年父皇昭命我为东宫太子,诏书中说本宫‘为宗室首嗣、天命所属’。既然是天命所属,公公便不要忧心。”
那内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允许杂家同去。”
太子殿下没有应声,推门而出。
门一打开,刘大人却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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