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就见正元帝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 “怎么?没了太子,朕连个寿辰都过不了了?”
那官员连忙躬身请罪,再不敢多发一言。
太子·党本来指望凭着这次寿辰一事, 勾起陛下的父子亲情,也好让太子早日解了禁闭。可没想到皇上这次态度如此强硬。
公主的位置在皇子后头,隔着人头,李述看了正元帝一眼。
父皇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太子扳回正轨上,所以态度才如此强硬,希望太子能吃这个教训,从此改过自新。
可时间不等人,就算太子真吃了教训,等他从东宫里幽闭出来的时候,外头说不定都换了天地了。
李述看向前排的李勤,李勤若有所察,也转过头来。
不仅要做实事来体现能力,更要表现的十分孝顺,去补上太子在父皇心里头的亲情空缺。
毕竟父皇已经老了。
他一个人坐在高台上,左右都无人陪伴,竟有些暮年的单薄光景。
今年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含元殿的烛火每天都亮到三更后。为了旱涝两事,父皇的心血都熬出来了,还要为太子操碎了心。
皇上的精气神都大不如前了,就连头发都比从前白了不少,只在席宴上略坐了坐,就下去换头遭衣服,外加歇一会儿。
见皇上去更衣了,各家也都从座位上慢慢活泛了起来,老成的推杯换盏,交换几句情报。女眷也凑到一起,往景致好的园子里走去。官员带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也都凑在一起嬉戏,去旁边宫苑里去投壶蹴鞠。
李述便也退了宫宴,想说去歇一会儿,可刚走几步,就有命妇迎面过来,笑着对她行礼。
那人还没开口去请李述,李述就先止了她的话头,“刚喝了点酒,身体不大舒服,我去走会儿醒醒酒。”
当她不知道呢,宫宴上多少女眷的目光往她身上打量。不就是看她和离了,想把她娶回家去当尊大佛供着,好借着她的权势在父皇面前更长脸。
若是她真跟着那命妇过去玩,十有八九要偶遇上谁家还没婚配的嫡子。
虽没什么损失,就是怪麻烦的。
嗯,再说今日宫宴,沈大人不也出席了么。
若是被他碰上了,又得问一句“你们怎么在一起”这种送命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安乐公主最近心情很差。
太子哥哥被禁闭,她今日还眼巴巴地指望父皇能心软,把太子哥哥放出来呢,她再撒娇撒痴求求情,兴许太子哥哥就不用再关禁闭了。
可谁知道父皇竟然那么狠心!
所有子女都来给父皇贺生辰了,只差了太子哥哥一个,这算什么事啊!
安乐沿着花园就往前走,她的侍女小跑着跟上,不住地劝。
“公主,陛下下过命令,不许人去探望太子殿下。”
“公主……”
安乐不听,闷头就往东宫的方向走。她才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那是她哥哥,她想见就要见。
因走得急,拐过弯,迎面就是一道身影,幸好对面的人闪得急,堪堪就要碰到了,对方又惊恐地连忙缩回去。
“见过安乐公主。”
安乐就冷斥了一声,“走路当心点!”
她骄纵惯了,别说对面是金城,就算对面是皇上,她都能撅嘴瞪眼发起脾气来。
金城本就懦弱胆怯,又一向害怕安乐,被这么一训,浑身都要抖起来了。
“对……对不住……”
安乐不耐烦地瞪了一眼,“你急慌慌地要去哪儿呢?”
金城忙摇了摇头,“没……没想去哪儿。就是随便逛逛。”
她目光却隔着水池,往另一边看过去。
那头一个孤瘦人影正对着水池,背对着她们,他红色圆袍,腰间玉带,长身玉立的一道影子,负手低头,正入神地看着御花园水池子里养的金鲤。
安乐眼睛一眯,从太子哥哥被禁闭开始,满腔的不乐意终于找到了发泄点。
要不是因为那个沈什么孝的人弹劾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安乐气急了,也不急着去闯东宫探望太子了,三两步怒气冲冲地就朝沈孝冲了过去。
金城见状,连忙就跟上她。
沈孝察觉到人的脚步声,忙转过身去,只扫了一眼,就认出是来人是安乐公主与金城公主。之前他在李述府上见过她们。
虽说大邺男女不设防,但沈孝还是忙退了几步,保持着一个客气的距离,垂眼拱手行礼问安,“下官见过二位公主。”
安乐公主面色不善,沈孝看出来了。
猜测是因他弹劾了东宫,安乐公主瞧他不顺眼,来撒撒气。
沈孝敢弹劾东宫,自然做好了被太子·党挤兑的最坏准备。他在朝堂上没少遇到太子手下的人使的绊子,明的暗的都有。但沈孝就从来没怕过,此刻更不怕一个骄纵公主。
他只是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心想都是公主,人和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沈孝行了半天礼,都没听见安乐公主叫起身的吩咐。她好像就准备等着沈孝躬身,一直把腰给躬断了似的。
就连为难人的手段也低级。
沈孝倒好,也是一言不发,半弯着身就权当是练腰力了。
金城看了看他,又扭过头来看了看安乐,面色非常焦急——安乐姐姐怎么能这样折辱沈大人呢!
她有心想劝安乐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来,怕安乐又骂她一通。
她只能看着沈孝,目光中都是担忧。
沈孝躬了半晌,觉得腰力也练够了,正准备自己直起来,回一句“臣还有正事处理”,把安乐公主搪塞过去,就听一道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安乐,金城,你们做什么呢?”
沈孝蹭一下就直起了身子,见李述今日妆容严谨,身上是一件拖地华服,走过来的模样凌厉又淡漠。
沈孝带起微微笑意,“见过公主。”
安乐见沈孝直起身子,好不容易抓到把柄,斥责到,“沈大人好不懂礼数,本宫还没让你起身,你就收了礼数,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宫!”
沈孝还没说什么,李述就先不耐烦了,“你闹什么呢!”
安乐一噎,“我没闹!明明是他——”
李述声音淡淡,“今日宫宴上的御史多的很,你看谁不顺眼,尽管去欺负,反正明日要被御史弹劾的人又不是我。”
安乐梗着脖子,“弹劾就弹劾,我才不怕。”
李述恨不得翻个白眼,“你当然不怕。可你是太子胞妹,沈孝前阵子弹劾了太子,如今你就要为难他。御史弹劾你有什么用?当然是把脏水往太子身上泼。”
李述皱眉看她,“做事情之前动点脑子!”
她一双眼泛起寒冰,冷声斥责安乐身后的侍女,“你们主子糊涂,你们也跟着糊涂?不劝着些,还任由主子胡来!”
李述长相偏冷,发脾气的时候就更有威严。侍女听得一缩脖子。
安乐知道李述说的有道理,可她就是生气。太子哥哥都关了禁闭了,凭什么沈孝这个始作俑者还能因此升官!
李述见安乐还是执迷,冷声嘲讽,“你若是真看他不顺眼,用礼数压人多低级。你还不如把自己衣服一扯,说他在这儿非礼你,跑到父皇面前哭一通,父皇一生气,立马就能把他那身官袍给扒了。”
沈孝听得就是一愣。
等等等等非礼?
他非礼安乐干什么!
安乐闻言一口气就提了起来,“平阳你!”
非礼?亏平阳说得出口。
“你——你跟沈孝是什么关系,你今天怎么总是帮他!”
亏她前段时间还把李述当姐姐!
安乐生气地瞪了李述一眼,却被李述一道冷冷眼风给逼了回去。“他是父皇重用的大臣,我是父皇的女儿,我跟他就这种关系。我只知道一件事:父皇都要重用的人,我不会甩脸子给人家看,拆父皇的台。”
安乐被李述噎了回去,偏不知道要回什么话,可满心气又散不了,只能冷哼了一声,转头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李述对身旁侍女吩咐道,“去找找杨驸马,让他赶紧把安乐领回去,安乐再在宫宴上待下去,迟早要跟父皇发脾气。”
侍女领命忙下去了。
李述低声嘟囔了一句,“就安乐那个脾气,真要是跟父皇顶嘴,父皇能被她气到肝疼。”
说罢抬起眼,就见刚才还被安乐欺负地一副小媳妇模样的沈孝这会儿正看着她,肃冷脸上是淡淡笑意。
李述却不对他笑,瞧了他一眼,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别看安乐她张牙舞爪的,可她没什么实际威胁,你怎么还能被她欺负去?”
她画了严整的妆容,显得非常端庄冷冽。
于是在朝堂上冷硬到谁都不怕,见谁就敢弹劾谁,被世家又厌又惧的沈大人,就这么在李述的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默默地低下了头,表示自己知错了。
自己不该被安乐欺负,然后让李述来关切地救他。
这模样……这分明才是被训斥的小媳妇样子啊!
第70章
#70
水池里水波泛起响动, 李述低眼, 见是一尾金鲤正在游动。那金鲤浑身金黄,唯有尾部带赤, 有一种金尊玉贵的漂亮,除了宫闱,民间根本就见不到这样的鱼。